于是乎,接下来几天,老石头就带着儿子大开在丁老爷家地里帮忙。
丁老爷家一共有一百五十多亩地,这次被淹的庄稼不少,这些个长、短工着实干了好几天。村里还有另外一户地主柳老爷,家里地少点,约莫一百来亩,也雇了些人,照着丁老爷家的法子来办。
这个地方虽叫谷圩村,却没有一户谷姓人家,至于以前叫什么名字,已经没人记得了。据说在乾隆五十几年的时候,有一位姓谷的大户人家,靠着和珅手底下人的关系买了这里的田地,就把这里改成了谷圩庄。其后七十多年时间里,常有赤脚帮的人在此落脚、安家,便渐渐发展成了谷圩村。后来太平军杀了过来,没收了田地,谷家人从此便败了,上上下下三十几口人或被杀头或被流放。哪知不久后,太平军又溃败,这地方重归于官军。再后来,这土地又不知何故落入了丁、柳两家手里,到现在的丁、柳两位老爷这,已经是传到第四代了。
丁、柳两家向来就颇有些渊源,因此很多事情上都是同步而行。现在军阀混战、兵荒马乱的,本来大清朝亡了后人们都盼着能过上消停日子,可是男人们的辫子都剪了有十年了,也没见着个太平。这世道里穷苦人家不好过,就连地主人家日子也不是很好过,他们还得仰仗村民帮忙干活,因而这两位老爷平素里对大家伙还算是客气。
海州这个地方总的来说没有多少大灾大难,除了给当官的上供这样那样的税赋外,村里的人也勉强能活下去,不至于饿死。
立秋次日,便是石柱生下来的第七天,按照灌云的习俗,生了男孩,要煮红鸡蛋给娘家人报喜。石裕氏一清早就忙着煮好了鸡蛋,简单染了下红,没等凉透了便用篮子挎着,乘着早凉出了门。儿媳妇石祝氏娘家在北边的祝庄,离谷圩有十多里地,走一个单趟也就两个钟头不到。石裕氏到了亲家,又把几个亲戚走了遍,约莫十一点钟便赶回到村外的大路上了。
此时虽已过了立秋,天气仍非常炎热。石裕氏走了二十多里路,加之已近正午,早已大汗淋漓。走着走着,她忽然感到一阵凉风迎面吹来,一抬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僧人,身材伟岸,有些微胖,两个耳垂明显异于常人,眼睛里透着饱经沧桑却又满腹经纶的目光。
那僧人见了石裕氏,便右手行礼,说道:“贫僧有礼了。敢问施主家前几日可是添丁了?今日碰巧遇到,可否到施主家里化个缘?”
石裕氏看那僧人一眼,乍看上去似异于常人,然这世上假扮游僧诓财之人不在少数。为了免于不必要的麻烦,她便应付着说:“是,是!是添了个孙子!”说完便继续赶路。
那僧人在后面又说:“阿弥陀佛!一看女施主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似这乡间野夫!”
石裕氏听罢此言便放慢脚步,回过头说道:“大师见笑了,我们这些乡野农妇哪里见过大世面!倒是大师您,看起来才是云游四海、见多识广之人!”
那僧人继续说:“老衲虽曾云游四海,也曾去过皇极凌霄殿,却未踏入人间紫禁城;也曾一睹天上真龙颜,却未见过地下天子面,更不用说二八大轿那些个大仗势了”。
石裕氏听罢又抬头看了看那僧人,似乎已经知道这和尚不简单,不像一般的游僧,确实知道些事情。
“我们还不都是奴才的命!主子再风光又能怎样?到最后还不是没了!今天见着大师也是有缘,那就请大师到家里吃点斋饭吧。”石裕氏一边说着一边领着那僧人往家里去。
这洪水刚刚退去没几天,日头蒸发着地上的水分,越发显得闷热。一路上石裕氏不停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子,可那僧人却面不改色,并未看出一丝一毫的热意,倒是走起路来犹如一阵清风一般。
到了石家时,老石头父子俩已经从丁老爷家地里回来了。老石头见有僧人造访,便问道怎么称呼,哪里人氏,到此有何贵干云云。
那僧人回答说:“贫僧法卯,四海为家。此番路过海州,算到与令孙有缘,便来叨扰了。”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个青碧色玉坠,形似玉兔,晶莹剔透,用红线穿挂着,远看仿佛散着白光,近看那光却又没了,就连这些普通人一看也能知道是个好宝贝。
“这兔坠是贫僧的贴身饰物,红线乃是冰蚕丝所制,在危难时可保平安。今既与令孙有缘,便暂且赠与他了。”法卯说道。
石家人知这玉坠绝非俗物,价值不菲,遂几番推辞,后见法卯大师态度毅然,便谢过大师,收下了玉坠。法卯说是来化缘,却并未留下来吃斋饭,片刻之后,身影便消失在大路尽头。一直到几十年后,法卯大师才又“造访”谷圩村,那时自然已经是另一番景象、另一番天地了。
在农闲之时,老石头便带着大开到稍远的河边野地里抓蛇,一来教大开些新的本领,二来将蛇肉烘干留到冬天无蛇可捕时食用。大开也很是认真,拒、寻、引、捕、挑、摁、抓、配药、摆阵、斩杀,样样学得有模有样,毕竟将来这个家终归是要靠他来撑的。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大雪之后很快就迎来了草长鹰飞、大地复苏的季节,再一声惊雷,蛇、虫之类又慢慢探出了头。石柱这时已经能爬着走了,偶尔还能站一下,正是最好玩的时候。
谷雨之后,石家便准备着前往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