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郑芙试探地询问,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早已湿透了眼眶,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说出这两个字时,她的声音是如何哽咽颤抖。
“我的孩子啊……”芈姣泪流满面。
郑芙再也忍不住,飞似地跑了过去,扑入芈姣怀中,二人相拥而泣,又悲又喜。
“十年了……整整十年,芙儿……”芈姣紧紧抓着郑芙的后背,好像一放手她便会离她而去,泪水如泉水般涌出。
郑芙又何尝不是呢?不到六岁的年纪,芈姣离去了,从那之后她没了父亲,也没了娘亲,在秦宫之中,幸好得了华阳太后的关照和嬴政的厚爱,否则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该是何其悲凉。
当时的她,羡慕嬴政,羡慕王贲,羡慕蒙恬和蒙毅,以及其他与她相交甚多的同辈。王贲可以放肆地在大殿中叫王翦“老头子”,蒙毅伴随嬴政身侧,也会时时抽空回家看他娘亲。
她却是想叫都没得叫。
小童跑到芈姣身前,抬头拉住二人的衣袖,看见芈姣在哭,心中难受,喃喃道“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无事……梁儿。”见孩子跑了过来,芈姣才放开郑芙,调整一下情绪,对他说道,“这便是你阿姐,你的蹊阿姐。”
“阿姐?你是我阿姐?”小童睁大眼睛抬头看着郑芙。
郑芙看着孩子,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孩子说他这是第一次见阿姐,怀里拿着的匣子是送给姐姐的,而姐姐的鼻唇又与他娘亲三分相似,那她……自然是她了。她本就觉得孩子的描述与她十分相似,但她没有想到芈姣回楚后会再生一子,也不知道她改嫁给了何人。
小童又拉拽了郑芙一下,郑芙回神,将泪水擦去,伸手摸了摸他肉嘟嘟的小脸,宠溺地看着他“是,我是,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项梁!”孩子兴奋得跳了起来,“我知道你叫郑芙,你的小字是言蹊。”
“你真聪明。”突如其来多了个弟弟,叫郑芙又惊讶又欢喜。
芈姣见她反向王后宫而走,猜测她应该已经见过楚后,必定是在她那里讨不到好脸色,这才负气而走。故而长叹一声,道“芙儿应该是见过楚后了,是阿娘害苦了你。”
“没有什么苦不苦的。”郑芙抬头替她擦去又淌下面颊的泪水,“我在秦国过得很好,秦王和……华阳姑外祖母,他们都待我很好。”说到此处,郑芙又将手袖收紧几分,生怕她看到自己的伤痕。
芈姣的视线落在她的颈纱上,郑芙急忙拉住她的手,说道“倒是阿娘,你回楚之后过得如何?”
芈姣拉着郑芙并排走着,身后跟着侍女和赵高,项梁则抱着匣子紧跟在郑芙身侧。
“你如今长大了,有些事情是该告诉你了。”芈姣看了侍女一眼。
侍女心领神会,走到项梁身边去,说道“梁公子,你不是总说想看桃花,王后宫苑外有几棵,如今正是盛开的时候,不如奴婢带你去瞧瞧?”
项梁听到“桃花”二字,眼前一亮,兴奋地跟着侍女而去。
行至一处可以俯览半个寿春宫的位置,芈姣停下脚步,赵高知道她们要说私事,识趣地后退数丈,远远侍立在后。
芈姣看着下方的宫殿,说道“楚国,是不是很美?”
回想起初到时的景象,郑芙点了点头。
“这是娘自幼生活的地方,本来也该是你的家乡。”芈姣侧过身去,看向郑芙,“芙儿可知道项燕将军?”
“项氏乃楚国大族,项燕将军又是年轻有为的大将,自然无人不知。”郑芙即使在秦国,也听说过他的威名。
当今天下,有三个武将军功最为卓著,一是赵国李牧,二是秦国王翦,三便是楚将项燕了。
“项燕与我,有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二十年前,王后不愿让我远嫁他国和亲,于是为我与他定下了婚约。”芈姣说起旧事,感时伤怀,“在那之前,我认识了你阿爹,得知此婚约的时候,我乱了方寸。”
“思来想去,我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王后,她十分恼怒,斥责了我一通。那日之后,我便逃了,与你阿爹一起四处躲避楚兵的搜查。过了几年,我肚子里有了你,我们便在丹阳暂且定居了,岂料王后的人手来得太快,抓走了你阿爹,然后……”
说着说着,芈姣泪如雨下。
然后她的父亲便被杀害了!
郑芙几乎能猜到她哽噎得说不出口的话。
怪不得十年前芈姣会露出那样可怕的神色,悲伤到极致的人,行为自然是癫狂。
自古以来,公主大都成为了君王为巩固权势,派去他国和亲的工具。更何况芈姣还是楚国的嫡公主,更应该肩负起和亲的重任。
然而楚后疼爱芈姣入骨,不顾家国使命替她挡下和亲的命运,又费心竭虑为她择了楚国名门望族的子弟为夫婿。
这样的爱,太过深沉。以至于芈姣年轻气盛,负气出逃,楚后因此由爱生恨,怒不可遏,但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只能将如洪水般猛烈的恨意和怒气尽数撒在郑仕的身上。
悲剧,便这样发生了。
郑芙的出生,注定不被看好。嬴政的出生伴随着从未出现过的天象,可即便如此,他不过是当时为政的秦昭襄王几十个曾孙中的一个而已,又身处邯郸困境,便也不被秦国重视。
在这样的情况下,华阳太后一面担忧天象,一面又觉得不必在嬴政身上过多投资,便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