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王后。”楚王有些无奈,不过是叫郑芙弹奏一曲,倒是生出这么多事端,“她或许一时半刻还没改过口来,你便少说两句吧。”
李园继续说道:“王后,与其说道这些事情,她二人已经弹奏完一曲了罢。”
这下子连楚王都忍耐不了她了,楚后只好作罢,心中的闷气无处消解。
郑芙注意到芈姣担忧的神色,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芈姣的琴艺自是精湛无比,郑芙由她最先教授,应当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么想着,芈姣稍稍安心,只是她担忧的并非郑芙出丑,而是一曲终了之后随之而来的尔虞我诈。
“呵呵……”李园终于达到了目的,却又有了新的想法,“老夫认为,二人可以各奏一曲,做一场比试,就由宋大夫点评,如何?”
坐在李园对面的一位老者站起身,道:“但听大王吩咐。”
宋玉不愧是名扬天下的美男子,即使已然身老,依旧风华不减。
“宋卿,便由你来点评吧。”
“是。”
又一把古琴被拿上来后,郑芙与芈祺并排,席地而坐。
上次这么表演一通,还是在邯郸宫里,那个时候,她身旁坐着的是魏国公主魏子玉。
如今换了个人,她亦要想法子击败她。
芈祺许是心中没有主意,便说道:“郑公女,你初来乍到,你先来如何?”
郑芙见她神色有些怯懦,便道:“恭敬不如从命。”
既然是在楚国,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弹奏楚风了,至于说什么曲目……
往日,华阳太后让她修习类似《诗经》这样的先朝诗歌,目在于将琴曲练通透,琴艺练成熟。
而后她年岁稍大些,便叫她学习各国有名的典籍,并惬意要有自己的见地,在这样的基础上自行为其谱曲。
华阳太后乃是楚人,楚国又多出风雅诗作之流派,所以郑芙从小就对楚国的诗词十分了解,虽然没有亲身来过,但从各种典籍中她也能感受到楚国是怎样一个浪漫风骚的国度。
郑芙心头有了主意,稍拨琴弦,而后缓缓奏响。
和着巫乐的风格,先是浅声浅弹,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琴声,而后弹奏的手渐进用力,琴声慢慢变大,宛如自辽远山谷中渐次传来,悠扬而空旷。
琴声不疾不徐地弹奏,潇潇洒洒,宛如天上的日月将暖光如雨般撒落下来,接着琴声稍微急促,好似神明漫步云间。
接着,郑芙开口,幽幽唱着。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唱完这几句,略显轻灵神圣的曲调逐渐变得婉转,好像从云端坠入了人间。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览冀洲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低低哀鸣,惶惶忧泣。
许多人被她的曲子所感染,由一开始向巫神的祈祷之情转变为后来的暗自忧伤,曲子平滑圆润,无一处较为刺激的转角,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曲风,叫人暗生忧叹。
郑芙收琴,站在一边。
芈祺回过神来,终于想起此曲出处。现在宾客们都忧伤难以自处,若她能让席间众人兴致重回,那是不是会胜过她?于是芈祺便打算效仿郑芙的选曲,以期能完全碾压于她。
“那么祺儿就献丑了。”
少女的纤纤玉手开始拨弦,一阵轻快的乐声忽地响起。既然郑芙又奏又唱,她自然不能落了下风。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静幽默。
郁结纡轸兮,离慜而长鞠。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
此曲十分冗长,曲调却愈发轻快,没有转变,
“汤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也?
惩违改忿兮,抑心而自强。
离慜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
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
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
一曲奏完,宋玉出列,先是朝楚王作揖,说道:“既然祺王女才演奏过,我便先说一说祺王女吧。”
芈祺同样起身,抱着琴站在一边:“祺儿愿听宋大夫教诲。”
“祺王女可知你方才吟唱的是何曲?”宋玉的表情不甚好,语意几分不悦。
芈祺颇为自豪,道:“是屈夫子所作《九章》中的《怀沙》,我既然能弹奏出来,自然知晓,宋大夫为何明知故问?”
“既然你知晓,那你知不知道这是屈夫子临终所作?”
“当然了,正是此诗,成为屈夫子的临终绝响。”芈祺说得愈发自信。
宋玉的脸色突然黑了下来,强忍着怒意,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何故将此曲奏得如此欢愉!”
宋玉是屈原最得意的弟子,师徒之情自然十分深重,如今芈祺这样堂而皇之地篡改屈原诗作的原意,叫他分外不平。
芈祺终于察觉了宋玉的神色有异,急忙解释道:“方才郑公女奏的曲子结尾太过哀婉,我想着不能让宾客们沉溺忧伤,活络殿中之氛,才选择了这样欢快的曲调……”
“既然要欢快,为何要用屈夫子的绝诗!”宋玉此刻只想为恩师讨一个说法,已经顾不得是否应该留几分薄面给小辈了。
“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