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思站在郦城的城楼上,望着远处云雾之中的云鱼峰。
云鱼峰之外,是玉州与晋国的军队,是漫山遍野的红花。
“霜落高岗风渐凉,英雄冢上又花黄。山河今日已无恙,儿女因何未还乡。”
东歌来来回回轻唱了好几遍这首流传已久的歌谣,有些感激地对穿着青色道袍的俊秀男子道,“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永世不忘。”
大师兄说,“除魔卫道,是仙门弟子的义务。”
一旁的江离上前拱手道,“既然姑娘已经祭奠了故人,就赶紧跟着我等离开吧。”
“泰元楼与玉州、晋国的约定之日已到,两军很快就会攻城。”
长思抬手指向云鱼峰,问,“他们不担心会被魔族袭击吗?”
大师兄说,“相比于宁愿拼死一战的军士,郦城的平民百姓更吸引它们。”
“我们要赶在两国军队到达郦城前,把天魔将打回魔域。”
“明白了,大师兄。”
那天,大师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知道东歌有修行的天赋,也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登上仙途,但也因此忽视了另外那两个孩子。
人世间,亲情之间的羁绊,比长思想象的还要深。
大师兄也从未想过,倘若东歌入了单门门主座下,另外那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总不可能真的作为杂役。
毕竟其中一个少年,曾是人间的帝王。
虽然亓国已亡,但是命运给他的却是另一条路。
师尊说,阿罗,注定要给天下带来战乱。
哪怕是大师兄……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的命运。
一切都要从来到人间的第三天说起。
传送阵修好后,夜雨为了找到他们的踪迹,专程去问了东歌。
但此时,东歌已经跟着相思们的弟子登上了仙船,夜雨只好作罢。
但是没想到,本应和东歌一同离开的阿罗竟然没登船,表示愿意给他带路,只要带他一同前往云鱼峰。
途中,阿罗向夜雨诉说了他的故事。
那是一个关于富丽堂皇的宫殿,温柔可人的宫女,锦衣玉食,被攻破的城门,以及烧杀劫掠屠城之声的故事。
“陛下,一定要活下去啊!”
一向柔弱的侍女为了引开追兵,留给他最后一句话,就赴了黄泉。
“陛下,国都虽破,陪都犹在,请陛下随老臣一同前往郦城。”
“陛下,臣等定会卷土重来。”
“陛下……”
“陛下……”
逃亡路上,他所遇到的所有的人,都希望他活下来。
所以,他挣扎着活了下来,也如愿的见到了东歌和云锦。
“哪怕是看到相识的人死于魔族手中,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不能结束这无意义的一生。”
“我太累了……身为帝王,我什么也没为百姓做到。”
他说,当听到泰元楼要招收俗世弟子时,他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他能踏上仙途,复国是否轻而易举?
但是命运却给他开了个玩笑,区区一个四灵根,根本不能铸就仙途。
而曾向他卑躬屈膝的臣子,不仅有上好的修炼天赋,还得到了仙人的青睐,这怎能叫他不羡慕?不嫉妒?
但是东歌,云锦的族亲,都为这个国家付出太多,他非忘恩负义之辈,只是此生不能报答。
东哥向他许下了如此重要的承诺,说不感动,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想拖累他们,云鱼峰的魔族杀了我的数千将士,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死。”
夜雨问,“然后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姓埋名的过这一生吗?”
阿罗摇头,秀丽的容貌上是无言的苦笑,“我的身份注定不可能有这样的医生,所以,郦城城破之时,我会殉国。”
“年纪轻轻,何必寻死。”夜雨觉得这孩子想的太多了,又转移话题,问,“你刚才说,是魔族杀了你的将士?”
闻言,阿罗猛然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肩膀,脸上眼里尽是惊恐,颤抖地说,“是的,还有玉州的军队,我亦是亲眼看到那个魔女刨开了云归的胸口……那么多人都死了,就我活下来了……”
“天下任何组织都不能接受魔族的帮助,我会去查一查的。”说完,夜雨轻笑了一声,“少年郎,你真的不像是一个帝王……”
阿罗将脑袋埋进臂弯,“我也想做一个帝王啊,可是在我继承帝位之时,亓国已经风雨飘摇。”
我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身处泰元楼的东歌为了找回他,将玉简留给了云锦,不顾已是城破之时,也追到了云鱼峰。
云鱼峰上,大师兄掉入了魔女织就的幻境,一遍遍的看着过去被魔族胁迫的自己,心里升起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这些魔族是不是已经无人可用?竟然还以为这样的手段能对他有效?
但是,场景陡然一转,出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画面。
日落黄昏,小桥流水,诗画人家。
他一身红衣,和一个看不清身影的女子在桃花树下,花瓣漫天纷飞。
他轻抚玉琴,她吹奏长笛,好一幅神仙眷侣的画面。
一曲奏罢,那女子转过身来,面容模糊,只记得有一双很美的眼睛,和她头上的一支孔雀簪。
忽然,场景又一次改变了。
这次是在祝君台的梨花树下,清冷绝尘的师尊怀抱着一女子,跪伏在雪地里朝天嘶吼,眼瞳已是赤红一片。
那女子发髻上,也插着一支孔雀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