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养心殿内,齐王穆正伏于案前批改奏折,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打进来。
李光姚守在殿内,轻声提醒帝王,该用午膳了。
“嗯,让他们端进来吧。”
内侍有条不紊地上了些清淡爽口的菜,李光姚亲自为齐王布菜。
“陛下,手谕已送到,不知陛下接下来要如何奴才知罪,请陛下责罚!”
齐王穆拿起筷子,又将其狠狠地摔在桌上。
“哼!虽说苏家为皇家运送官盐,也为国库献了不少力,如今当家主父蒙难,欺君罔上,还私自搅和到这江湖纷争中,朕没革他的职,已经算对得起他了!”
“陛下息怒。习武之人最忌讳的便是被人家打的只剩三四成功力,此事难于启齿,苏大人没向陛下陈词,也情有可原。本是苏大人私事,派遣自家二少爷前去寻仇,也无可厚非。陛下可不要气坏了龙体。”
李光姚仍跪在地上,刚跪下时用劲太大,身子骨有些吃不消了。
“李光姚,朕问你,欺君罔上是什么罪啊?”
“自然是罪无可赦。”
“包庇罪犯,本末倒置,强词夺理,又是什么罪呢?”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哼!派人去请国相。”
李光姚憋着一口气,艰难地起身,走到殿外才敢抬袖擦干额头上的冷汗,伴君如伴虎啊。身旁一年轻内侍前来询问情况,他一脚踢到人家大腿处,轻声呵斥“没点眼力见!去请国相江大人前来!”
自从经历前朝内乱后,齐王穆最忌讳的便是朝廷重臣参与江湖内乱,严禁中枢官员大臣与任何江湖势力暗中勾结谋划。
而苏州苏府却是极为特殊的一支,只因苏府起家于扬州三怪,其为当时地方最大的江湖势力,后来扬州三怪分道扬镳,势力遍布吴越一带,而苏家开始做起运送官盐的活计,家族势力逐渐壮大起来,而后世代经商,其中几任家主还与地方度支史走得极近。不得不说,官盐税收是国库重要来源之一,若无重大原则上的问题,中枢是不会轻易触碰地方盐商的。
苏幕祖上很有经商头脑,历任家主皆为人精明能干,一边执行着皇帝们“国库亏空”的命令,向朝廷主动进献,一边逐渐发展自家地方势力。有的盐商选择了与官员互通款曲,为后代买官,或与名门望族联姻,而有的盐商却选择了与江湖为伍,无论是除暴安良,还是想称霸武林,都各有打算。
齐王穆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还是得忍气吞声,权衡利弊,不可意气用事。
陈蒯生前与国相大人江晁走得极近,都为二皇子轩党羽。陈蒯死后,江晁隐隐觉得其中有蹊跷,便不敢如往常那样屡屡主动进言,沉默了好些日子。
齐王穆尚且不知道这个老狐狸在打什么算盘,派人盯着他的动向,常命人去请他入殿,江晁不露出狐狸尾巴,齐王也无法。
“老臣,参见陛下。”
“国相来了,赐座。”
“朕听闻国相大人最近忙着给家中嫡长孙女挑选良婿,不知是哪位京中才子得此殊荣啊?”
江晁刚接过李光姚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就被吓得差点将帕子丢了出去。
“老臣尚未定夺,不知陛下有何高见?”
齐王佯装认真思考的模样,想了半晌,回道“依朕看,二皇子即将弱冠,尚未娶妻,不知国相意下如何?”
年老体衰的江晁忙跪下身来,哆哆嗦嗦道“老臣不敢高攀二皇子殿下!”
“国相不必如此多礼,起来坐。”
李光姚闻言,上前扶着江晁坐下,又将手帕好生放进他手里,嘱咐着“国相大人匆忙赶来,定是辛苦了,快坐着,别伤了筋骨。”
“多谢公公。陛下,家中小女年满十七,秉性顽劣,自然是入不得二皇子殿下的眼,老臣也丢不起这个脸啊,陛下!”
“哎,此言差矣。国相大人的嫡长孙女,自然是外人比不得的,如何就秉性顽劣了?你这是看不起朕的二皇子?”
江晁扑通一声又跪下了,李光姚站在一旁看得膝盖生疼,国相一把年纪了,指定不好受。
“老臣不敢,请皇上明鉴!”
“罢了罢了,瞧把你吓得,朕不过是随口说说。这良缘还得要姑娘家自己做主才好,成就一段佳话,乃人生美事一桩,您说对吗?”
“陛下圣明!老臣,谨遵陛下教诲。”
李光姚扶着江晁出殿,恭敬地送他上了马车,拿回手帕,回殿内复命道“陛下,人已经走了。看来,国相大人应该是懂了。”
“嗯。”齐王头也不抬地读着宗人府送来的族谱,冷不防来了句“李光姚,你最近的舌头是有些长了啊”
“奴才不敢!”刚刚国相跪过的地方,还似有余温。
许文淮身为侯爷,本就是个虚职,突然接了东厂暗卫统领这么个差事,全府上下都跟着忙碌了起来。此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齐惠文王为监察上京官员,专门设立了东厂,为的是分担刑部与大理寺的部分工作,只对皇帝负责,为皇帝考核京中达官贵人的品行与办事效率。
东厂暗卫统领从来都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但直接听命于君王,不受其他机构限制。
许文淮还在感叹齐王大智若愚的时候,就有内侍送来口谕,命他主动接下暗卫统领一职。千算万算,始终没算到自己头上的许文淮,只好当着众人的面,在金銮殿毛遂自荐,成就齐王的一片“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