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昏沉的脑袋,他的五指深深扣入岩壁之中,眼中天崩地坼,视物不清,可等他真正寻到上方那抹殷红之色时候,立即血意满上眼眸,叫嚣着愤怒不甘从胸膛里几乎爆炸!
戚—无—邪,戚无邪……戚无邪!
疯如魔魇,面目狰狞。
想他堂堂名门之后,英才卓荦,文武双修,并不是靠着马嵩的面子才混上位的纨绔官宦子弟,他有着自己的四海抱负,鸿鹄之志,他自诩正道英才,必为社稷栋梁,成就疆场战无不胜的赫赫威名。
他视戚无邪为邪门歪道,一直以除邪为己任,可真正几次三番交下手来,他的想法渐渐扭曲,邪不压正已成为他诓骗自己的理由,战胜戚无邪成了他证明自己的唯一道路!
他已没了马家,没有锦绣的前途,如果连最后的颜面尊严也放弃了,他马渊献就是真正的阶下囚!
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他尝过什么叫做嫉妒。
舍家弃业,甘为逆臣贼子,窝在陇西贫瘠的黄沙之地,他图什么?还不是图有朝一日两军交战,他可以战胜戚无邪为自己正名!
终于,机会来得不晚,北祁山就是他洗刷前耻的疆场!
血从眼眶中涌出,马渊献突然平静了下来,他麻木地立在当下,向戚无邪投去了空洞死寂的眼神,嘴唇喃喃,一字一顿:
“你以为你赢了么?当真算无遗漏,胜券在握么?”
“……”
戚无邪背手逆风,衣袂飘决,红袍如烈火般张扬,嘲弄着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瞳孔一缩,马渊献一抹诡异的笑容勾在唇角,他缓缓摘下了手指上的铜戒,僵硬着指骨放入口中,喉结一滚动,竟然硬生生咽了下去!
姜檀心吃了一惊,可显然这并不是全部。
笑意越发浓重,马渊献汲取着他人的惊讶,笑得越发诡异。
抬起手指,血肉模糊的指尖缓缓伸到了薄唇之下——在一排整齐的牙齿上缀满了银灰色的细线,而这些细线由着他的指甲一割一划,尽数断裂!
戚无邪眉头一皱,立即发现了他的意图。
马渊献展开双手,留下最后一分挑衅的眼神,他渐渐阖上了双眼,向着无尽的地渊飞身而去!
下坠的速度很快,身体爆裂的速度更快。
他胃囊中的指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吸引,纷纷破体而出,被吸在了岩壁上一块磁石平面儿上——
与灵殿外的那块敲相反,它们合在一起倒能成一块巨大的磁石块。
肚中破了个大洞,血肉混着好几个虎头指环
溅在了磁石上!
除了手指上带着的,马渊献还在胃肚里藏了不少,这些指环有细线绑着在牙齿的缝隙里,一旦隔断了上面的束缚,那么,一模一样的指环又有谁在第一眼就认出来?
在这种耽搁一分时光就全军覆没的地方,拖延即是死亡。
随着马渊献的坠落地渊,陇西士兵纷纷掉下,无一例外,他们也在胃囊中藏了不少个赝货,当初在灵殿外见到磁石之后,他们便有此准备了!
这是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拉敌人一同入地狱的狠绝手段。
马渊献疯了,即便死,他也要证明最终还是他赢了!
一时间血肉四溅,指环贴满了整张磁石面,密密麻麻像蛆虫爬满了的棺材板,肉末依附,血水浇灌。
这是通完地狱的生死界碑,将身体血肉尽数交付与他,只让灵魂通过白色粘稠物织就的“地狱门”
再无生机往复,永世禁锢……
一时惨寂无声,唯有风声尖鸣,还有那沉寂了千年的贪婪饕餮,正嗅着血腥味一点一点苏醒发出的声音……
戚无邪长眸一眯,冰冷声音打破死寂,却带着比死亡更重的戾气:
“陵轲,是时候了”
他话音方落,一道黑影在岩壁上魅影掠过,稳稳当当立在了磁石边上的一块小突石上,落脚处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他却稳如泰山,不见一丝椅感。
见到磁石面上密密麻麻的指环,他显然也是吃了一惊,眉头皱了皱后,还是果断抬手,颇为吃力的一枚枚尽数拔了下来,用衣袍兜着,然后跃身到了对面的大门前,将所有指环洒在了门前。
直起身子,步在玉石门之前,他抬起手指一寸一寸摸着缝隙机关,想找那个开门的锁眼。然后石门巨大,费时费力,即便陵轲也是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在巨门的面前却也显得蜉蝣渺小。
所以,他们需要的只有时间!
“悉悉索索”
连绵不绝的声音渐渐响起,立即充斥了整个地渊。
应其声,两侧岩壁上的碎石纷纷掉落地渊,将横亘着的白色粘稠的触手砸得抖动不已——它们莹白的身体越发透明,可以清楚看见其中流动的液体,蠕动硬块,分泌粘液,这些东西彻底活了……
“它醒了”
戚无邪深吸一口气,他袖袍一挥,将身边的姜檀心塞给太簇,不留下只言片语,瞬间飞身跃下万丈深的地渊!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纷纷扑到了岩壁,瞪大眼睛看着一抹殷红的血袍逆风张扬,带着不畏的诡谲魅力,朝着一双渐渐睁开的浊黄眼睛扑身而去。
那眼睛刻骨冰冷,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冥光,在这么深的地渊,这样大的眼珠子,那它的个头简直不能想象!
粘稠的白色触手像挥舞的鞭子,从织就的巨网中抽丝剥茧,追着那抹红色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