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檀心没有再出声扰他,自从帝君山携手脱困之后,一股莫名心思叫嚣着想要冲出心坎儿,她知道这股情愫蛰伏已久,长久得麻痹、多次的躲避,她一层一层往心口浇灌铁水,似要将心封存,叫不受控制的它再也无妨猖獗!
可有些人,总是有那样的本事,他用细针,用刀片,长年累月,无孔不入,哪怕是用地狱里的三千弱水,也定要腐蚀了她心口的铁封,骗天、骗地、却叫你骗不了自己……
低垂着眼帘,姜檀心扭身走出了离恨天,她想随着门外的太簇一起前往锦绣囹圄。
论目的,她并不清楚。
或许只想瞧一瞧那些对戚无邪倾心痴情的女人,看看她们到底长了怎么样的面孔,或许她只想确认自己和她们长得没有一丁点相像之处,自然,心之所思,也应背道而驰。
她走得很慢,离太簇有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到了拐角的门外,她才站住了脚步,一手扶着壁墙,踌躇难行。
“予斐姑娘,习冰姑娘,今日轮到你们二位敬献了”
太簇毕恭毕敬的声音远远传来,姜檀心探出了半身,寻声望去,左进第二间屋子是两人合住的,一袭紫色女子坐在铜镜之前,挽发执梳,她听闻这个消息之后,梳理发端的手一停,脸色一僵,看不出到底是欢欣还是恐惧。
身后的雕花牙床前,另一个身着白绸锦衣的女子颦眉紧蹙,她佯装喜色,朝太簇盈盈一拜,莺啼婉转道:
“是,我俩晓得了,待准备一二,再行敬献”
太簇闻言点了点头,将牢房的锁打开,道了一声:“我去将方斝取来”后,便往回走去。
到了门边,她见姜檀心依在门边,不由出声相问:“檀心姑……哦,姜公公,你怎么站在这里?”
“方才掉了东西,我回过来寻”
姜檀心眼神有些躲闪,太簇虽然心下疑惑,倒也不敢多嘴相问,只是闷声道一声:
“属下还有事儿,等一会儿取了血,再帮您一块儿找,好在这里地方不大,怕是太暗了一些,不会寻不见的”
太簇颔首,告了退,只剩下姜檀心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她犹豫之时,里头突然穿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姜檀心猛一探头,见那紫衣女子高高举起一把匕首,面色绝望,朝着自己的心口处狠狠扎去!
尖叫的是她身后的白衣女子,只见她捂着嘴,花容失色,扑上去想要抢下匕首,可因阻挡不及,扑倒跪在了地上。
不容姜檀心多想,她迅速奔向囹圄,来不及打开牢房木栏门,她就扑身于上,好在梳妆铜镜靠在木栏门的右侧,伸手进去敲够得到,一推一甩间,姜檀心夺下了女子手里的匕首!
匕首威胁不在,可女紫衣女子不依不饶,争着扑身来抢,无奈姜檀心手臂卡在木栏的缝隙之中施展不开,由着她一通胡闹。
刀锋无情,一刀下去划破了姜檀心的衣服,更是顺带着在她的小臂上,拉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血瞬间溅滑而出,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紫衣吓得瘫软坐地,白衣还存着一份理智,她迅速撕下裙摆处的绸缎锦布,绑在了姜檀心手臂上侧,勒住了涌血不止的动脉来处。
只听一声一声裂帛之声,她也为姜檀心缠了足足十几圈,才勉强把血止住,地上皆是染着殷红鲜血的布团子。
紫衣少女哆嗦着,眸中流露得尽是慌张,她扯住了白衣女子的衣袖,口齿都有些不利索:“习冰姐姐……这、这匕首上淬毒了……”
“胡闹!”
习冰呵斥了她一声,颦眉深蹙,她迅速解开了姜檀心手臂上的禁锢,反倒两指掐着手臂,用力往下挤着毒血,若不清理干净,怕是这条手臂就要废了!
“小紫,拿一个盆接着,不要叫血流的满地都是,毒性太强的话,连我们都会出事”
伤了戚无邪的对食之人,小紫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她唯习冰的话是从,跌跌撞撞的捧来一只青瓷茶盂,迎在了血如涌注的手臂之下……
失血过多的姜檀心唇色发白,她被习冰扶进了锦绣囹圄之中,坐靠在椅背上,声音略显沙哑:“姑娘为何自戕?”
小紫颤抖着消瘦的肩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地叩首带着哭腔:
“姜公公饶命,我、我不是故意要刺伤你的,请您千万不要告诉督公,我知道错了!”
将盛满毒血的茶盂搁在一边,往上头扣了一个盖子,勉强遮挡住四溢的血腥之气,这血的味道同情花血池的味道如出一辙,不似活人的一腔热血,这血很冷很稠,似乎沉淀了千人万人的性命,带着不知来处的阴冷寒意。
“姜公公大人大量,小紫害怕,由我替她说罢,我们是姐妹,父亲是此番进京捐纳的米商,父亲被东厂抓了来三日,我们两姐妹忧心忡忡,故到了东厂炼狱打探消息。多方打点,东厂的人收了银子却不通融,我们根本一步都进不去”
习冰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们才自称是痴心督公之人,甘愿囚禁此处成为情花的养料禁脔,只要能见得父亲安好,之后再思量如何脱身。可终究是想得太过天真,一进炼狱,门外人间,我想,除了死,我们再也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