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多年以后的血月事变中,面对保皇党的行刑队时,蔡一林海军少将准会回想起,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位曾经的海警炮王,正是那个遥远的春天,将自己带到耽罗岛海警学校的人。
当时的城山港还简陋的很,港湾中甚至没有一艘战列舰,甚至连巡洋舰都看不到,只有一些以后来的眼光看来,粗陋不堪的老式战船停泊在那里。
但那时这里给他带来的冲击却是无与伦比的,当接新兵的……哦对,当时还叫接警校生的海船,缓缓驶入城山港时,映入他眼前的是一个无比整洁有序的环境。
那些按照某种顺序停泊在码头旁的大小战船上,有许多穿着海蓝色麻布短打的海警士兵,他们拿着拖把擦着甲板,用抹布将黄铜的炮管擦得锃亮。
看到又一艘大福船载着新一批菜鸟到来,那些警员们停下手中的活计,涌到船舷边向他们打着呼哨,笑嘻嘻说着什么‘童主任’、‘精神注入棒’、‘小心菊花’之类,他们还听不懂的黑话……几天后他明白了,他们是在幸灾乐祸的。
不过在当时,蔡一林没注意到这点,因为他的目光被那些巨大的刷着黑色油漆、有着无数大炮战舰所吸引了。在十七八岁的少年看来,那就是强大的象征,属于男子汉的浪漫。
他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里,决心要早日当上舰长,开着军舰纵横四海。等上岸后,看到干净如洗的水泥地面,修建整齐的行道绿树,以及掩映在绿树丛中的那一排排漂亮的红砖黑瓦小楼。还有那些穿着统一蓝色警袍,身姿挺拔、步履矫健的警官穿行其间。一林同学就更是喜欢的不得了了。
当他们在那个叫褚六响的小队长带领下,沿着灰黑色火山石砌成的山道,走过绿草如茵的山坡,登上日出峰顶,看到那块镌刻着赵公子题字的巨石后,耽罗岛海警学校的校园,便映入他们眼帘。
蔡一林看到这里比蔡家巷小学大了百倍,也威风百倍。三座气派的红砖大楼呈品字形分布,超大的操场上,安装有各种各样的锻炼器械。操场旁甚至还有两艘大船,也不知道是怎么运上山的。
穿着白色短打的学长们,在热火朝天的操练着。每个人都是那样的强壮精干,活力满满,而且十分有秩序。
是的,一林同学登岛以后,感受最深的就是强烈的秩序感,与内地散漫纷乱的市井生活形成鲜明对比。这里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对喜好新奇热血青年而言,充满了吸引力。
那一刻,蔡一林简直爱死这里了。
但他没想到,几乎是转眼间,自己对这里的爱便急转直下了。
因为在进入校舍之前,他们先被带入了卫生队,然后被勒令tuō_guāng衣服、进行全身消毒不说,还有人拿着剃刀要给他们剃光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然引得无数人抗议,尤其是蔡一林这样读过几年书的小学生。你看我光腚也就罢了,想让我剃光头当和尚,门儿都没有!
卫生队的医官告诉他们,这是因为他们几乎所有人,头上都有虱子跳蚤等各种寄生虫,还有不同程度的头皮炎症,必须要剃成光头,涂上药膏,彻底治疗后才能重新蓄发。
当然他们可以拒绝,但那样直接遣返。
当时就有不少人表示要回去,医官却又幽幽道:“不过呢,我要提醒诸位,你们的档案已经记录在册。如果毁约回家的话,日后都甭想再进江南集团及所有下属公司了,当临时工也不行!”
这下学员们全都傻眼了,江南集团工钱高、福利好、给看病、包养老,发老婆……最后一个划掉。总之是穷人们想合法改善生活状况的唯一途径了。他们都还年轻,这要是被封死了进江南集团这条路,那这辈子就只有落草为寇,才能过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幸福生活了。
于是众人只能安慰自己,头发又不是那啥,剪了还会再长出来的。然后便一个个屈辱的低下头,含泪变成了圆溜溜的小鸡蛋。
别说,还挺凉快呢……
后来一段时间内,蔡一林常常想,自己当时应该咬牙拒绝的,那样就不用再受接下来的罪了。
因为理发只是第一关。或者说,万恶的院方就是通过此事来建立权威,制造沉没成本。日后再遇到什么难以接受的命令,学员们想要放弃时,就会想到那头发不是白理了?继而想到自己连理发都能忍受,还有什么忍不了的?咬咬牙不就过去了?
当然,只有他这样读过几年书,增长了奇怪的知识的人,才会从这种古怪的角度看问题。
大部分学员都浑浑噩噩,每天被安排的满满的,根本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只要吃得饱穿得暖,让干啥就干啥,反正再累也比给东家扛活轻快多了。
但对蔡一林这样的读过书的人来说,日子就过得太痛苦了。
首先他感到了被欺骗,来前明明说好的是当做储备警官培养的。虽然不太明白警官是什么,但只要带个‘官’字,那肯定就有一官半职,跟普通的警员不一样才对。
可到了耽罗岛,哪有什么区别对待?他跟那些目不识丁的黑老粗,一起被扔进了警员学院,接受为期一年的严苛训练。
蔡一林被编入第二训练大队二中队二小队,简称‘222’队。一个小队20人住一个宿舍,每天晚上听着十九个汉子打鼾放屁入睡。白天也是一样的训练科目,一样的考核标准,做不到就要被注入精神,完全没有任何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