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门是南京外郭的十八座城门之一,东往水西门,西通上新河,有河道直入长江。自太祖定鼎金陵以来,便一直是南京城外西南部商业和交通中心,也是粮食、木材等大宗商品的主要集散地。
魏国公府盘踞金陵两百年,几乎占尽了南京城除皇家园林外的风水宝地。这处被建成码头仓库的滩涂,名唤白鹭洲。不错,正是李太白那首‘凤凰台上凤凰游’中的,‘二水中分白鹭洲’,名列金陵四十八景之一。
白鹭洲有白鹭村,住的都是徐家的奴仆,原本在这风景如画之地种稻植桑,就已经够暴殄天物了。后来发现了这个可以帮忙避税的商机,上任魏国公居然直接下令,用三合土将滩涂填平夯实,建了码头栈桥,然后修了一长溜丑陋的仓库,足足有上百间之多。
每日从白鹭码头经过的官船不知几凡,但那些吃着朝廷俸禄的大人们,却只会感叹古来美景不复存在,实在对不起李太白。却对码头上热火朝天的避税勾当视而不见,从没人觉得对不起大明,对不起皇帝陛下……
倒不是魏国公有多可怕,而是他们自己家的生意,也在享受这白鹭洲码头,带来的好处。
赵昊现在孩子家家、草民一个,还操不着那份忧国忧民的心。
他在码头上等着唐友德卸货、入仓,待拿到存票时,已是晚霞遍天了。
存票上有他和唐友德的签押,届时必须两人同时到场,才能提货。
赵昊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他被租仓库的价格吓了一跳。
“三十两一个月?抢钱呢!”
“这边就这个价,好在包赔一应损失,权当买个保险了。”唐友德也很心疼,但该花的钱是不能省的,这是他多年经商的血泪教训。
赵昊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便不再絮言。
收起存票,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南京城。
连来带去三整天,赵昊和唐胖子都有些乏了,便不再客套,各回各家。
赵昊领着自己人回到蔡家巷,此时天已黑透,但正在装修的酒楼还掌着灯。
听着里头叮叮当当的声音,赵昊推门一看,只见是高铁匠和方德在那里安装柜台。
看到赵昊进来,两人忙放下活计上前问安。
赵昊却顾不上寒暄,只点点头,便从高武手中接过二十两银子,搁在余鹏手中道:“和兄弟们分了吧。”
“这太多了……”余鹏觉得银子有些烫手,那些候在门外的汉子们也七嘴八舌的推让起来,不敢要这么多钱。
他们这些整劳力,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赚二两银子,平均下来一天赚不到一钱银子。赵昊只用了他们三天,而且还什么活都没让他们干,就一下掏出二十两……他们一共十三人,就算余鹏抽他们五两去,一人也能分到一两多。
那可是整整半个月的工钱啊!
“只管收着,这是汤社首给的出场费。”赵昊却大方的一摆手道:“往后这酒店开张,大伙多帮衬点就是了。”
众汉子这才感激不尽的道谢出去。
待到余鹏等人离去,方掌柜又想凑上来禀报,赵昊却依然摆手道:
“今天累了,什么事等我睡一觉再说。”
话虽如此,他还是没忘了关照吴玉两口子一句道:“这二位是我请来的帮手,方掌柜帮着安顿一晚,明天让高武帮他们找地方住……”
“都留步吧。”说完,他又一摆手,抬脚回了家。
家中院门虚掩,只有正房亮着灯。
赵昊推门进去,便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从东间赵守正房中传出。
听到这声音,疲惫的赵公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在外累死累活打拼的‘家长’来说,此乃抚慰心灵的灵丹妙药。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探头看一眼东间,便见赵守正端坐在书桌前,赵锦立在他的身后,静静的盯着他。
赵昊便悄然退出,发现方文已经给他打好了洗脸水。
他已经习惯了这小子神出鬼没,自然也不会再大惊小怪。
一边洗脸,一边小声问方文道:“这几日一直如此吗?”
“嗯。”方文点点头。
“我爹居然真的转性了?”赵昊不禁大奇,他可知道赵守正多年不第、锐气尽丧,干什么事都很难坚持下来。
好比说戒酒吧?都答应他多少回了?还是三天两头的就会醉一次。
也不知赵锦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居然能手到病除。
“起先老爷也是坐不住的……”却听方文幽幽道:“但赵老丈劝了劝,老爷也就从了。”
“这么简单?”赵昊不禁暗暗沮丧,自己苦口婆心,居然不如赵锦轻飘飘几句,实在是伤自尊啊。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里屋赵守正道:“老侄子,嗓子冒烟了,容我喝口水缓缓。”
“叔父不可半途而废。”便听赵锦字正腔圆、声如洪钟的劝道:“道德文章全凭一气贯之,读旁人的范文亦是如此,断则无用。”
“反正已经断了,你就让叔叔我歇会吧。”赵守正耍赖道。
“可以,”赵锦应一声,却话锋一转道:“但要多读十遍。”
“到底谁是叔父,谁是侄子?”赵守正闻言,气得拍案道:“还有没有尊卑,有没有天理了?”
“皇帝有错,做臣子的亦当直言劝谏,况乎叔父哉?”却听赵锦语气丝毫不见波动道:“只要叔父能学业有成,高中桂榜,侄儿我愿担尽骂名,任凭叔父打骂,亦不改初心!”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