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的官员们除了每月三个旬休日,便只逢二十四节气日休假,其中,元日与冬至的假期有七日。虽然对于级别高的、拥有自己的官邸的官员,休假与不休假都可以与家人在一起,好似没什么不一样;但对于一些低位的、没有自己官邸的幕僚,他们也就是这些日子能回家看看家人,与他们团聚。
趁此黄金假期,何不套上马车,与家人一起去城郊的湖边赏雪?破冰一叶舟,怀中拥炉火。“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耳边传来稚子的牙牙笑语,身侧的妻子温良恭顺,在百忙之中与家人同乐的时刻,最是令人神清气爽,可谓是千金不换。
这惬意的几日过后,百官依例上朝,楚岐的假期亦是结束了,这个年轻的帝王,将要以一个崭新的面貌,带领他的国家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元和六年。
虽然百官休息,可是一个庞大的国家,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生,在各级官员忙得焦头烂额,将这七日的事都写好文书层层上交至勤政殿时,勤政殿已是堆满雪片般的奏折了。
楚岐给素华加了一个“行走”的职位,方便这几日他能帮着自己处理一些政务,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这几年来一直策划的暗部,将要在今年开始露出冰山一角。
“去年刘李二人的死因,朕交给大理寺去查,查来查去,竟成了一桩悬案。自那时起,言官就收敛了许多,不再弹劾郑家,素华,你说这是为什么?”楚岐拨弄着廊下金笼中的一只雀儿,享受着今日难得的日光。
侍立在一旁的素华轻笑“只怕是他们都以为,是郑家手眼通天,亦是……您不及郑家。”
“认清朕是一个无能软弱的帝王之后,他们便对朕少了期许,就不会撺掇朕去为他们争口气。”楚岐目光一闪,眼里带了分明的笑意,“这样也好,朕亦会省心些,他们若有神通去跟郑伯忠斗,就随他们去吧。”
“咱们先作壁上观,郑伯忠有兵权,与那些文官本就不和,若是他们集合在一处,也够郑伯忠喝一壶了。这些人满口仁义道德,其实亦是想揽权的,不过是郑伯忠压制着,便打着忠臣的名号利用您罢了。若是能借郑伯忠的手除掉,也不算可惜。
楚岐拍了拍素华的胳膊,素华谦卑一笑,“如今朝堂之上的派系泾渭分明,倒是有一件要紧的事,咱们得挑选日后要用的人。”
“您是说淑妃的父亲?许氏一族为人低调,算起来也算是书香名门。”素华略一沉吟,沉声道。
“素华知我,我知素华。”
“最近郑伯忠抱病不出,留下一摊烂摊子给宰相收拾,你回去之后,替朕好好慰问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儿,楚岐的嘴角勾起,“这个老狐狸,每封请安折子上都写挂念女儿,如今不也是说女儿离家,今年过年膝下寂寞伤了心,才告病的么?”
素华打量了楚岐的神色,暗自思忖着,才开口“微臣不知后宫之事,听您如此说,倒是觉得这位郑娘娘也是个可怜人。”
楚岐听了这话剑眉一挑,面露惊奇之色,心却又似意料之中。他对上素华低垂的眉眼,嘴上仍不肯松半分“放肆,什么时候朕纵得你可以闲话朕的后妃。”
“您恕罪。”素华在楚岐身旁多年,不只是靠儿时情谊与满腹才华,还善揣摩人心,知楚岐心性。他闻言,微微躬身对楚岐虚拜了拜,便三缄其口,不再多言。
楚岐盯着那只黄澄澄羽毛的雀儿,手中的精谷粒一松,那雀儿得了吃食,欢天喜地地鸣叫起来。
“皇上,昭妃娘娘来了。”冯安过来小声地禀告,瞄了一眼楚岐身后的素华。素华向冯安微微颔首,旋即向楚岐告退。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冯安,你说这说的是什么意思?”楚岐示意宫人将金笼子挂回高处,才回过头问冯安。
冯安赔笑道“奴才哪儿懂得这些,不过认识几个字罢了,怎么敢在皇上面前卖弄?”他甩了甩拂尘,将身子俯得更低一些,帽子上的红缨垂成一小块,“若论诗才,东西十二宫之中唯有淑妃娘娘第一。”
“何必去承乾宫?眼下不就有一位?”楚岐一面用明黄帕子揩干净手上的谷粒碎末,一面对冯安笑道,“昭妃是郑氏女,乃大长公主所教养,解这一句诗又算什么?”
“是,奴才这就去请昭妃娘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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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妍容,诗里是如何说的?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绾妍依旧是如那日在梅园一般精心装扮,听到楚岐要见她,她青涩的娇容泛起一丝的来自少女的绯红。天真烂漫四个字,仿佛与她冰冷富丽的金玉衣装格格不入。
此时此刻,映在楚岐眼里,竟奇妙的相宜。
许是在这宫里呆久了,那些明艳活泼的好颜色逐渐离他远去,他已许久没有看见这般生命力如火如荼的女子。宫里的女人,要么是顺从君权、没有思想的奴,要么是变着法儿矫情地博宠的后妃之一。她们眼里对权势的渴望还未来得及掩藏,却试图扮演良善稚子。
他真的许久没有见过那样纯澈的女子了。
冯安波澜不惊地为两人奉上茶,压着心里的喜悦,带着殿里的人退了出去。“吱呀”一声,绾妍听到门半掩住了,胡思乱想起来……
这青天白日的他总不会……是谁的羞赧绯红,落入谁的眼中?
楚岐收回目光,轻咳了几声,向着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