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昏迷了一日一夜才堪堪醒转,甫一睁开眼,就看见知书坐在榻沿抹着泪。
她动了动苍白的嘴唇,想要说话,可喉咙里像是被灌了浆糊凝住似的发不出声,不仅如此,先前的腥甜也沤在里头,难受得很。
皇后的意识很清醒了,只觉得自己身子比蝉翼还轻。她只好放弃了说话的念头,转而将全身的力气都凝在手指那儿,本能地去扯知书的衣裳。
知书止了泪,无意间扭过头发觉皇后正看着她,又惊又喜,将不远处的太医拉过来。
“果然是天佑我大楚,皇后娘娘人中龙凤,化险为夷。”
见太医嘴一张就往外头蹭漂亮话,知书忍着不耐烦,烦请他快些开方。
坐在黄花梨木桌旁宜嫔听着榻边的动静,捧了一碗温水过来“皇后娘娘嗓子伤了,知书,用水润一润罢。”
知书接过水,用柔软的羊毫刷涂抹在皇后干枯的嘴唇上,再用勺子喂了一些入喉。看着皇后蹙着的眉头渐渐缓和,众人略略安心,知是合她心意的。
皇后醒转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在偏殿轮流侍疾、稍作休息的众妃嫔也松了身子。
“太医先前说,只等皇后娘娘醒了,便是无性命之忧。如今难关已渡,请各位主子先回去休息,沐浴梳洗再入内殿参见。”
听得内殿的宫人这样说,众人揣着各自的心思,各回各宫去。
绾妍无心坐辇,叫人抬着辇跟在后头,自己与温常在一起走。
“姐姐,太医说皇后娘娘的病是讳疾忌医所致。”
绾妍一向觉得皇后身为六宫之主,还总是拈酸吃醋,咄咄逼人,实在小气,却不曾想皇后到了瞒着病不治的地步。
既是产后的毛病,这几个月是如何熬过来的?在昏厥前,大家都不曾发觉皇后的身子竟这般弱。皇后人前显贵,人后受罪,其坚韧之心,不亚于沙场上的男子。
温常在有些疲倦,眼下吊着两团青灰。绾妍到底是妃位娘娘,侍疾大多走个过场,皇后昏迷的一日一夜,她多半是在偏殿歇着喝茶的。
温常在揉了揉额角,微哑着嗓子“妹妹是不是要问为何如此呢?”
绾妍点头“我心里确实好奇皇后为何如此,不过姐姐累着了,先回长春宫去歇息,改日再邀姐姐到翊坤宫来。”
花丛那儿有几个婆子与太监相互推搡着,口里高叫着不干不净的话。
绾妍远远瞧着,只见当中有个太监,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孩子的模样隐在阴翳里看不太清。只是婴孩声嘶力竭的啼哭,如霹雳般破开空气,旋即如一把竹刀刮在绾妍心上,听得绾妍心中钝痛。
宫里尚在襁褓之中的,唯有那位嫡子楚善。
绾妍握着温常在的手,手下的力道无声地大了几分。温常在顺着绾妍的目光看去,心下了然,想牵着绾妍往另一条路上走。
绾妍停下脚步,只觉心头一软,呢喃道“姐姐,善儿哭得很厉害……”
“将小皇子送回撷芳殿是太后娘娘的旨意,连皇上也未有异议。皇子身边的人倒与皇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瞧,青天白日地与太后的人针锋相对,当真是疯了。”
“眼下这两派人打得胶着。这个当口,妹妹过去只会招惹是非,得罪了皇后也得罪了太后,终归是一件祸事。”
绾妍默然不语,温常在以为她开窍了,正要宽慰她,却见绾妍扭身便要向那边去。
温常在一把擎住绾妍的胳膊,又惊又怒“既已晓得利害,妹妹何苦去蹚这趟浑水!”
“姐姐,我去将道理与他们说明了,那孩子一直在哭,可怜极了。”绾妍一面说着,一面将胳膊从桎梏中抽出来,又低声道,“皇后是皇后,幼子又何辜?”
温常在知绾妍固执,只好由着绾妍过去,又飞给绿衫子一个眼神“看好你家主子,仔细坤宁宫的那些人,如今这些人都是气红了眼的。”
绿衫子一惊,点点头,急忙跟上绾妍。
绾妍近前,那些婆子们的泼话长了脚似的往她耳朵里钻。
坤宁宫的婆子们一面大放厥词,一面争前恐后地去抢着那太监怀中的襁褓,高声道
“太后娘娘向来不管后宫之事,如今我们娘娘病了就急吼吼地将嫡子挪出去,是何居心哪?”
“自己没有,看着旁人有,明摆着眼红!”
寿康宫的几个太监反将那些疯婆子推远些,婆子又如海潮般卷土重来,锲而不舍地去扯他们的袖子。
楚善毫发无伤,只是被这些婆子的高喊吓得不轻,哭得凄厉。抱着他的太监垂着头立在最后,手忙脚乱地哄孩子。可太监不曾生养过,哪里会哄?干巴巴地动了动嘴唇,只当没听见。
见绾妍来了,太监们纷纷致礼“昭妃娘娘金安”。
绾妍听了那些婆子的话,早就气得生烟,脸色铁青。那些婆子见绾妍来了,更觉血气上涌,一咬牙就朝绾妍扑过来,口里念着“这也是个来看皇后娘娘笑话的!”
绿衫子横在绾妍跟前,上去将为首的婆子推了个趔趄,狠狠剜了后头发怵的婆子们,怒道“当真是疯了不成,娘娘在此也要动手,也不掂量着自己的身份!”
绾妍气得声音发颤“皇后娘娘病着,太后可怜孩子过了病气,才命人送去撷芳殿。你们这些刁奴倒是满嘴腌臜,死命拦着,是何居心?”
为首的婆子冷笑“昭妃娘娘说得轻巧,太后若是当真盼着咱们娘娘好,怎会让他们母子分离?”
绿衫子皱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