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叹,抬手拍拍卫如祉宽厚的肩膀,放弃劝说。
二人并肩沉默了片刻。
“赵重幻托我向你道一声谢,还说以后凡有任何用得着她的地方,卫四公子尽管可以开口!”谢长怀又悠悠道。
卫如祉唇角扯了扯,不以为意:“不过举手之劳!”
“我也谢谢你!”谢长怀侧身望着他,向来清冷淡漠的神色里蕴着郑重。
卫如祉闻言一怔,不由面上扬起几分感慨,玩笑道:“能得长怀公子一声谢,如祉也算得圆满!”
然后,他抬手也拍拍谢长怀的肩头,目光深挚,“你我知己,何必多此俗套!我虽不知你有何打算,不过,只要用得着我们的,权管直说!”
那厢,赵重幻替阿巧按揉好了腿脚麻痹之状,便转头去了梅香的墓碑前。
微光下,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又探手摸了摸镌刻的字迹。
果然如她所料,摸到一层贴浆。
不用再勘了,此处真正的墓主该就是那位精于刺绣的姑娘!
此女借了自己一条濒死的命与十姨娘音儿作了交换,至于交换何物何事,赵重幻不清楚,不过好歹音儿算得言而有信,最终还是会将对方落土为安。
赵重幻有些沉思地凝着暗夜的墓场,眼前一个个孤零零的坟包,如星辰一样,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即使便活着再如何翻云覆雨、繁华奢度,终也不过化为世间尘埃。
“可好了?”身侧是那人缓缓蹀踱而来的身影,嗓音蕴着清冽,温和地问。
赵重幻转眸看他,莞尔一笑:“走吧!”
蒋胜欲跟阿巧一直安静如鸡地呆立在一侧。
他们既好奇到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妄自凑到美人身前造次。
只有用眼神彼此示意怂恿,想要对方去探究一下美人在梅香墓碑前左右转悠到底所为何来。
待到谢长怀走过来说要下山了,二人才挤眉弄眼地嘲笑彼此没有胆量。
赵重幻自然听见了阿巧与蒋胜欲的窃窃私语,只暗自弯了弯唇角。
他们对她不敢肆意,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起码能避免她不小心露馅。
而谢长怀亦浑然不以为意,绝不对赵重幻的身份多解释一句。
暗影下,望着这边片刻的卫如祉率先转身默默走在前头,脚步滞涩,似有心事。
蒋胜欲举着火把追上去,阿巧也跟随其后。
二人咋咋呼呼地互相嘲弄,还揪住卫如祉评理,很是顺利地将后者“孤独美男子”的形象给打破了。
“你跟如祉提过了?”
赵重幻扫了一眼前方三人的热闹劲头,想起他们的身份,不由眉间微黯,随之低低问道。
谢长怀颔首,继而微微一叹。
“他还是执意要继续插手我们的事?”赵重幻立刻猜出他的意味。
“你可知,我与他们三人是如何结识的?”他缓缓道。
赵重幻偏眸睨他:“如何?”
于是,谢长怀慢慢将他们的结识过程讲诉了一番,而卫如祉的一番话,他也未曾保留。
其实,谢长怀另有私心。
若说单单只想劝服卫如祉,那简直易如反掌,甚至必要时一粒花林楼的秘制丸药就可摆平此事,但是他却因为了解眼前这个小女子而迟疑了——
这些事,既然与她相干,他便知晓她绝不会罢手!
可是,也许只有让这些无辜的朋友也卷入其中,她才会真正关心自身的安危,而不是一味冒险,抱着鱼死网破的心去追查到底。
“他们几人确实不同于其他权贵公子!”
赵重幻听完不禁有些动容,转念却又生出忧心。
她轻轻扯了扯他衣袖,小声道,“但是此事最后若牵扯到他们身上,不但他们的科考有影响,甚至连他们家族与贾家的关系也会遭到破坏!”
谢长怀反手握住她皙白的小手,停下脚步,沉沉地凝视着她。
“放心,一切有我!我绝不会让他们遭遇不测!你也一样!可信我?”他眸若深潭,潭水千尺,似藏着无尽的力量与秘密。
赵重幻默了须臾,晃了晃他的手,笑意清婉:“信!”
二人继续向山下走去,前面蒋胜欲三人也走得不快,似在等着他们。
“可需要我派人来监视此处?”谢长怀提到此节。
“暂时不用!那无名女子只要还在大理寺手上,暂时十姨娘也不会做什么!”
赵重幻沉吟道,“你可以遣人去知会李寺丞一声,若是大理寺要将此女送去漏泽园下葬,即刻就来通知你!”
谢长怀颔首以应。
一行人冒着越发深浓的夜色很快下了山。
码头边,一艘快船正停在水边,乌檐高棚,两盏牛皮风灯高高悬着。
春夜人语静,水清月近,夜风徐来,波澜微漪,时而还有鱼儿轻跃的响动。
一个衣着精干的青年正立在船头,浓眉圆眼,一脸端正,望着水月成双的河道出神,似在等人。
今日洛河被遣到平章府假扮男人版的赵姑娘,而渭水则被少主招来做了个合格的船工。
原本他以为只是个平常的差事,可是在亲眼一睹摘去人皮面具的赵姑娘芳容后,他一颗小心脏便彻底沸腾起来,满心叫嚣着要去华山面前使劲显摆一下的热情如火。
谁也未曾料想到,赵姑娘那一张丑怪的男人面具下居然藏着这般一张绝世出尘的倾城容颜!
就是到了此刻,渭水脑海中还会时不时浮现出初见她时自己须臾的恍惚——
玉骨冰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