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些寒凉,可她却早已出了一身冷汗,轻轻碰了碰脸颊,上面不知何时流淌出了两道泪痕。
她深吸几口气,才勉强让急促的呼吸平缓了些,神色也逐渐恢复清明。
可那梦境中的触感实在太过真实,以至于醒来后许久,她还感觉自己面上残留着鲜血的温度,温热,却又能直接寒到人的内心深处。
冉醉以前从未杀过人,即使她从小就在军营中长大。
她舅舅曾经说过,女孩子就要活的金贵一些,她的双手应该去做那些弹琴作画,刺绣调香之类的风雅事,怎么能够沾染鲜血呢,打打杀杀那些事情交给他们就好,他会一直保护她的。
多么好的期望啊,冉醉自嘲般地笑了笑,虽然她的性格跟风雅半毛钱也沾不上边儿,历来喜欢舞刀弄剑这些东西,但因着舅舅那番话,她以往每次和人打斗时,都会点到即止,绝不做伤及对方性命之事。
可如今,她却是辜负了舅舅对她的期待了。
冉醉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看上去柔柔弱弱,十指白嫩纤长,关键处有些握剑留下的剥茧,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美观。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在不久之前,终结了数条生命。
恍惚间她突然看见指尖渗出了一抹血色,然后瞬间蔓延至整个手掌,好似在血水中浸泡过一般。
她猛地起身跑到洞穴深处的水潭边,将手伸入水中一遍遍不停地清洗,潭水寒凉刺骨,可冉醉却仿佛毫无知觉。
“你怎么了?”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冉醉整个人身子蓦地一震。
苏子墨半卧在洞口不远处的地方,因为顾及男女之防,他刻意与冉醉保持了一定距离,不过此时,他的目光却直直落在了她身上。
如梦初醒一般,冉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除了有些没有血色的苍白之外,没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原来方才竟是幻觉。
她身形未动,仍旧用背影对着苏子墨,回答道“没什么,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这滩水会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不愿让苏子墨发现自己的胆怯,因此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上去显得轻快一些。
“我看话本子里面的主人公坠崖后若是大难不死落到山洞里,大多都会找到什么绝世神功,惊天宝藏之类的,所以就想四处寻觅一下,这个洞里也就这潭水看上去有些可疑。”
苏子墨看了眼那不足三尺深的小潭,对她话中内容的真实性心知肚明,却并未戳破。
他睡的浅,又一直刻意在留意四周的风吹草动,冉醉刚醒来的时候,便早已有所察觉,方才她那番动作,都已被他收归眼底。
察觉出冉醉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不过她既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多问。
“那郡主可曾有所发现?”
冉醉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看来话本里写的内容果然都是骗人的。”
苏子墨对她的回答丝毫不感到意外,他的视线从冉醉的手上扫过,在回到冉醉的脸上,对上了她的视线。
“既是如此,那便早些休息吧。”
冉醉看着他的目光,总觉得那里面有一种能够看破一切的力量,不由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重新躺回了她那张简易的床上。
被他这么一打岔,原本沉重的心情居然莫名轻快了不少。
冉醉闭上眼睛,正准备鼓起勇气再次入睡,却在这个时候再次听到了苏子墨的声音。
“郡主可放心安眠,苏某既然负责此次出访行程,就定会护郡主周全。”
原本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冉醉被他这番话弄的有些愣神。
“苏大人方才说什么?”
“苏某说,此行在下必会保护郡主周全。”
“你已经做到了。”冉醉轻轻扬了扬嘴角,从他奋不顾身陪她掉下悬崖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人真的会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她。
她从小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虽然舅舅一家对她视如己出,但毕竟是寄人篱下,冉醉不愿给他们添麻烦,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厉害些,虽然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但在舅舅一家面前却表现的十分懂事。
可就算再强大的人,心底里也会渴望被人稳妥地保护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缺少关爱的孩子都有一个共性,冉醉从小就于对别人给予她的善意十分敏感,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就会回报别人十分。
可长这么大,除了舅舅他们,还从没有人说过要护她周全。
没想到第一个说这句话的,居然是苏子墨。
想起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剑拔弩张的情形,冉醉不禁失笑着摇了摇头。
这世上之事,当真是玄之又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会和这个人在深山老林里心平气和地聊天。
听完他这句话,冉醉突然有了种冲动,想要问一问苏子墨,他说此行会护她周全,那此行之后呢?当她已不再是他的责任,是不是这份保护也就会随之消失?
可她没法问出口,她与苏子墨只不过是关系略微熟稔些的朋友,若是仗着人家责任心强就因此赖上人家,那着实是太不地道了。
她突然感觉有些惆怅。
不过也只是惆怅了一会儿,冉醉从来不是个悲观的人,苏子墨既然能为她做这么多,不管是出于什么,她都应该知足了。
退却的困意袭来,她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他们二人便开始向崖下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