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锦是聪明人,仅这一眼就猜出了前因后果——父亲一定是因为她突然失踪的缘故,才心急染了病。
自母亲去后,父亲一直都把她放在心底的第一位。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她,生怕她受了一丁点的委屈。她这次失踪了,父亲肯定是万分担忧。
而她回来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却始终没有想到父亲。
其实经历了这次犹如实质的梦境,宁锦对父亲的埋怨早已消散,毕竟什么都大不过性命。可,这数十年的隔阂也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
如此想来,宁锦觉得十分愧疚。
随意应了声支走穆子均,宁锦利落的起身着衣,让青画带路去了主院。
大夫人和宁相分房睡已近十年,如今主院内只住着宁相一人,让宁锦少了几分不便。
主院里灯火通明,隐约有几道声音,宁锦推开门走到外阁,见几位上了年纪的大夫正在商量着并开完了方子,交给医童抓药。
“张大夫,我父亲的病严重吗?”宁锦压低声音走过去,问着一位深得宁府多年信任的老大夫。
张老大夫抬头看了看宁锦,摸摸胡子敷衍道:“九秀有心了。丞相大人的病是急火攻心所致,虽来势汹汹但没伤及根本,不打紧。”说罢,他又揖了一记,“方子已开,老夫就先回去了。”
张老大夫一向不待见宁相这个九女儿宁锦。他不知道个中内里,只看到表面——宁相一直掏心窝子的对这个九女儿好,九女儿不仅不知恩图报,反而不屑一顾,态度冷漠恶劣。
所以在他眼里,宁锦简直就像头孤狼,永远都喂不熟,格外的让人膈应。
老大夫为宁府做事已有十多年,每次见到她都是这种眼神,宁锦又怎不知他的想法,只是她也不屑跟旁人理论,淡淡道:“张大夫慢走。”
内阁的门在掩着,宁相想必已经睡下,宁锦便没有进内阁,只在外阁停留。
等几位老大夫离开,只剩下一个医童拾掇药箱时,宁锦让医童把方子拿来。她仔细看了看,确定是几味温养心肺的药材,又提笔添上几味药,再划去几味不需要的,这才放了心。
那医童接过方子,瞪大了眼睛,想质问两句宁锦是何居心,可无奈身份低微,不敢对相府的秀直接发问。
宁锦也知医童心中所想,道:“宁相是我父亲,难不成做女儿还能害他吗?”
在她身后的青画心中嘀咕了一句:以前的九秀可不就想这样么,恨不得宁相生了一场大病,好下去为自己母亲赎罪。
医童唯唯诺诺了两句,“九秀说的是。只是……”宁相是万金之躯,万一出了事,可不得要他千刀万剐!他虽生来身份卑贱,可也不想无辜做了替罪羊。
这话说一半留一半,让人听出来是什么意思却也不点破,伤了对方面子。
“既如此,那就把药多熬一份,端来一碗到我的苑子,我亲自喝下。这法子可行?”
说罢,宁锦看也不看医童一眼,起身离开主院外阁。
她离去的背影看起来十分单薄挺直,实则内心十分沉郁,又加上刚刚被无故掳走的事情还没理出头绪,甚至觉得有些烦躁。
宁锦从没想过,在旁人眼里,她和父亲的关系已经糟糕成这个样子。估计哪天父亲在内宅出了事,旁人一定认为是有她这个九女儿参与,或者主谋的。
其实仔细想想,她以前是不太待见宁相,可也不能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确切说,她连这种心思都没动过,只是单纯的冷暴力。不然,以她的下毒能力,整个相府的人都不够她试药的。
更何况,外人了解她为什么这么对宁相的原因吗?
要不是因为宁相,母亲又何须……
自梦境后,被宁锦放下的对宁相的怨,再次浮出心面。
凭什么要她原谅这样的一个人?凭什么有些人做错了事情,再摆出一副忏悔的模样,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别人的原谅?
一命换一命,这才该是真正的忏悔!
宁锦脸色越来越阴沉,周遭的气压也越来越低,显然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维死局。
在宁锦身侧跟着的青画咬了咬唇,思量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秀如果真的担心老爷,想让旁人知道您的孝心,不如现在就返回主院,亲自守着直到老爷裁。这么一来,不仅老爷高兴、秀能放下心,旁人也都能看到。”
听到青画的话,宁锦突然一个激灵,这才明白自己想岔了路。
她本就聪慧,再加上梦境中十多年的阅历,几乎是第一时间听懂了青画话中的反意。
她担忧父亲,是她自己的事情,何须要在意旁人的想法!如果真的要做给旁人看,自有千百种方法表孝心。
宁锦深舒了一口气,有些感激青画,如若不是青画的提醒,自己虽能想明白,但也需要浪费一些时间。
想到这里,宁锦忽然侧首问道:“青画,你今年多大了?”
青画答道:“再过四个月,就十七岁了。”
宁锦停下步子,明睐的眸子扫了青画一眼,若有所思道:“看青画的相貌,确实是像十七岁的样子。”
语毕,宁锦又收回目光,旁若无事的继续走着这条通往小苑的路。
而在她身后的青画,听了这话,又回想起宁锦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一瞬间僵直了身子,背后冷汗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