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默默的注视着这个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今日秦琅一袭绢甲在身,腰间长剑,英气逼人。他与叔宝爷俩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只不过叔宝华发早发,多年战场厮杀留下的无数伤痕已经开始严重影响到他,而眼前的秦琅,却年轻又英勇,正是旭日初升,蓬勃朝气。
看着从崔家陪嫁过来的仆妇管事把礼单递过来,她轻轻扫了一眼,上面几乎满满一张单子写满了,有突厥的名马十匹,其中还有几匹是特意选的小马,给四郎五郎他们学骑马用的。还有河北带来的新罗婢女,突厥马奴,昆奴奴,倭奴等各四个。
辽东的人参,海东的貂皮,全浦的珍珠·······
这个自己曾经还担心他会抢走儿子家业的庶出子,如今却已经顶天立地了。
“三郎回家来,怎么还这么客气干嘛,这又是牛马又是奴仆,还有貂皮珍珠金银的,倒跟走亲戚似的。”崔氏一脸的笑容,“知道三郎你喜欢喝清泡的散茶,上次我回娘家时,特意让家里寻了些过来,还交待明年产新茶,定要炒制些好茶来,你尝尝,看是不是这个味?”
看到崔氏如此殷切,秦琅笑呵呵的端起茶杯抿了口,味道还不错。
“谢谢大娘子,阿爷已经动身返京,过些日子应当就到家了,这些日子,家里都还好吧?”
崔氏忙道,“家里挺好的,玉箫也常来请安,挺不错的女子,知书答礼。”说着又道,“你阿舅昨个过来家里坐了会,说起你对他的许多帮助,十分感激呢。”
“阿舅名门之后,前朝礼部尚书之孙,之前就已经是中书通事舍人了,本身才华能力都是不用提的,现在得遇名主,自然便会受到重用。”
崔氏心里清楚,秦琅还是挺大气的,之前自家兄弟跟他起了些龃龉,年轻人并没有怎么记恨在心,若是一般气量狭小之人,就算不借机整一整贬到他麾下的崔敦礼,只要不帮忙,那也是个大麻烦,哪里还会如现在一样,兄弟两次被秦琅派去劝降传诏都办砸了差事,结果秦琅不但把人救了,还在奏报太子的表章里给兄弟请功呢。
“你阿舅说了,他能升任这从五品的秘书丞,全靠了你的帮忙。”
秦琅只是呵呵一笑,他心里没把崔氏当娘,也没把崔敦礼当舅,但崔氏是秦琼的续弦妻子,他现在既然已经离开了这个家,那就当个亲戚走,不想秦琼夹在中间难为。
当然,崔氏和崔敦礼也不是那种一味蛮横之人,要不然秦琅也不会理会他们。
坐在那聊了会话,秦琅便告辞了,崔氏留他吃饭,他只说还有公务要忙,崔氏便知趣的没强留。
大门口,福伯还在指挥着家中仆人把秦琅带来的那一百石粮食搬进粮仓里去。齐国公府人口多,不比秦琅那边,所以秦琅在镇抚司分了粮后,便送了一百石进来这边,这种时候,虽说秦琼府上肯定不会缺粮,但仓中有粮,心里不慌嘛。
秦琅与福伯等家里老人告别,骑马离去,福伯站在门口一直望着他转过街角,十分感叹的对旁边的府里仆役们道,“三郎大气!”
太极宫。
李世民终于再次入宫。
两仪殿中,李世民拜见父亲李渊。
李渊挥手,殿中内侍等退下,仅留下了爷俩,记录皇帝起居的史官也被挥退,今天这场会面谈话,爷俩都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
李渊在打量着儿子,自初四日那天后,爷俩两个月都没有见过面了。
双方都不想见面。
若不是万不得已,其实李世民今天也不想来见李渊,他畏惧见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父亲。
进来后,李世民也一直是低着头,很心虚。
良久。
还是李渊先打破了沉默。
“我听说梁师都勾结颉利可汗再次入侵了?而你没有在边关拦截防御,反而是纵他们深入关中,突厥的前锋都到了长安脚下?”
“父皇不必担忧,儿臣与朝中重臣大将们早就已经谋划妥当,为颉利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钻进来。他进来容易,想出去却难。自我们父子起兵以来,突厥就屡屡逼迫要挟索要金银钱帛进贡,殊为可恶,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每次设施勒索之后订下盟约,可要不了多久就会撕毁盟约,我大唐不可能一直容忍下去!”
“这一战早就要打了!”
李渊看着儿子此时那副自信从容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六月初四日前夜他在秦王府与麾下心腹们商议发动玄武门兵变时的那份自信,都是谋划许久,都是自信无比。
他长长的叹了声气。
“你真认为大唐现在的实力,可以击败颉利?你没想过,就算能击败颉利,但大唐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为什么一定要打,为什么要现在打?”
李渊不是没有厌恶过突厥的贪婪,不是没计划过要打,但李渊这些年也跟突厥打过,可每次都控制的很好,把战争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使的与突厥从没有彻底的撕破脸皮。
李渊并不惧突厥,他只是一直在衡量着整个天下的局势,很清楚哪里该先打,哪里该后打,什么时候该大打,什么时候该隐忍退让。
一味的打打杀杀,绝不是上策。
正如隋末之时,起兵最早的不是他李渊,曾经势力最强的也不是他李渊,但他李渊最终却坐了天下。
这就在于他善于把握时机,没有急急的扯旗造反,而是选择了一个成熟的时机方才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