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银白皎洁的桂月悬于极天之上,府城之中花灯遍布,烟火阑珊。
张顺迎着刺骨的寒风,将身上穿着的破棉衣裹得愈加紧了,这件棉衣之上已是有了数个大小不等的补丁,补丁之上针脚细密,虽破旧,但却极是干净,显然有人时常缝补清洗。
“你说咱们这苦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哇。”彭老四使劲抽了抽鼻涕,亦是将粗糙的双手团在一起揉搓,想要将这寒夜里的冰冷稍稍祛除一丝。
张顺紧裹着破棉衣暖和了一会儿,便将双手从袖口里抽出来,重新暴露在这寒风中,摇头道:“快点干活吧,不然等下府城的监工军士到了,我等又要挨打。”
言罢便涨红着脸,将身前一块沉重巨大的青石砖搬起,堆砌在了眼前的石台之上。
彭老四亦是试着搬起一块青石砖,却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叹息道:“老了,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有力气。”
张顺闷着头,一块接一块的朝着石台之上堆砌着青石砖,彭老四则是帮着其洒上糯米沙浆,一层一层铺拌均匀。
放眼望去,这青石长台竟是宽十数丈,绵延近百丈,无数衣衫褴褛的苦力皆在这长长的石台之上堆砌着青石砖,更不时有人累倒在地,被监工的军士发现,带着狰狞钢铁倒刺的鞭子便会狠狠的抽下来,带起一溜血花飞溅。
“执州大人,按照此进度,这迎使青台三日之内便可完工。”一个身披黑甲的青年将军面色冷酷,朝着身侧的老者恭敬开口。
老者穿着一身玄黑色的华丽长袍,站在阁楼边缘俯视着几乎横贯大半府城的青色长台,点了点头。
青年将军极擅长察言观色,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执州大人,为何闷闷不乐?属下或可为大人分忧。”
老者看着脚下灯火阑珊的府城,其中的大多数百姓都已沉沉睡去,只有这些自各处城镇征役而来的贫穷苦工还在连夜劳作。
转身进入到了温暖的阁楼之中,拂袖轻叹道:“五日之后,上宗新任的两位上使便会来到安溪州,我有些心神不安。”
青年将军低下头,随下方依然在劳作的无数苦工,亦是转头跟着老者进入了楼阁,拱手道:“大人无需忐忑,前几日刚刚离去的刘上使,不就一向对大人很是器重么?想必即便是换了两位上使,他们也要给刘上使一个面子罢?”
老者皱眉斥道:“糊涂!”
青年将军显然心中有些不服,咬牙开口道:“家主大人早已位列先天峰境数十年,当年的刘上使甫一来此,便直接将家主任为执州,至此已是过了足足数年之久,我徐家在州府之中已是根深蒂固,那新来的两位上使总会顾忌一二罢?”
这身穿华丽衣袍的老者名为徐文轩,除了执安溪州一州之外,亦是徐家的现任家主。
徐文轩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你已跟随我两年,怎地还如此糊涂?在上宗的上使面前,我等连蝼蚁都算不上,之前的刘上使只是不屑与我等有任何交集罢了。”
青年将军徐盛面色变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悄悄闭上了嘴。
徐文轩却根本没在意他心中的想法,而是再次摇头叹道:“这次的两位上使根本不知其脾性如何,只希望能与刘上使一般,不屑于我等才好。”
……
三日。
张顺的破旧棉衣之上已是多出了数个极深的裂口,不时有劣质的棉絮从中飘飞而出,更有深红色的血痕从中渗出,平日里壮硕如牛的身躯也早已经疲惫不堪,深一脚浅一脚在府城之中走着。
看着府城中正街两侧的高大房屋,张顺眼中的艳羡几乎隐藏不住,这些住在府城之中的人几乎都是乡绅富户,不仅不需要劳作,更是可以获得旁人的尊敬,而这些都是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摸了摸怀里的几钱碎银子,张顺似乎想到了依然在家中苦苦等待的妻儿,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年轻却早已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笑意。
走出了府城,拖着疲累的身躯沿着官道行了数十里,终于遥遥望见了张家村,张顺已有足足三日都没有合眼睡过觉,就连吃的饭食也是州府提供的稀粥,摇晃着身子,似乎下一刻便要扑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伸出手狠狠掐了掐麻木的胳膊,强打起精神,朝着张家村走去。
数天之前安溪府城自治下所有的村镇征役苦工,建造迎使青台,张家村之中一共便出了五个年轻的壮劳力,其余同去的数人拿了赏钱之后,不是去酒楼大吃大喝,便是前去府城的青楼之中好好休憩一番,只有张顺拖着早已经筋疲力尽的身躯,欲要早些回到家,去见苦苦等待自己的妻子。
再次摸了摸怀中的几钱碎银,张顺心中安定了许多,推开了自己的小院木门,却察觉到一丝异乎寻常的安静。
“秀秀?”张顺的声音之中,多了一丝焦急。
无人回应。
他自幼母亲早逝,连老父也不堪灵田里看护金羽宝花的活计,在去年里病累而死,秀秀只是一个弱女子,父母早夭,带着仅仅出生不到一年的张小牛,又能行去哪里?
“秀秀?”
张顺上上下下找遍了简陋的三间木屋,却依然没有找到半个身影,声音不禁有些颤抖。
正愣神思索之间,一阵嘈杂之声在院外传来,张顺目光渐渐恢复了焦距,看向院外冲进来的数个身穿短衣的武者恶奴。
一个身强力壮的家奴一马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