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顺甲六号”是一艘两桅的木帆船,长八丈,宽近两丈,高一丈三尺,吃水七尺左右,载重三千五百石,现在西南风的吹动下,缓缓行驶在塘沽至金州的海面上。
张老六是这艘海船的船首,年过五十岁,却在海上跑了三十年。这会的他站在主桅杆下,看着一伙人在颠簸的甲板上跑来跑去,手里舞动着木棍,一边跑一边互相打斗。跑了一段,突然有一两人抢到船边,嗷嗷地吐了起来,吐完之后又大呼小叫地跑动起来,继续边跑边打斗。真跟群疯子一般。要不是这些人有官身,是进士举人,他都以为这伙壮小子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他苦着脸靠着桅杆,旁边的水手把头况德禄凑过头来,低声问道:“六爷,这真的是一群进士举人?”
“可不是,其中一位还是状元郎,送他们上船的天津镇市舶司司监老爷亲kǒu_jiāo待的,错不了。”张老六拧着眉头说道。
“状元郎?吓,状元郎怎么会到我们这海船上吃这份苦?”况德禄吓了一跳。
“我怎么知道?这些贵人,一个个都心思难测。”
“六爷,他们都要跟着我们去密州吗?”
“不,他们在金州下船,还要在那里盘桓几日。”
“哦,那就好。天天看着这帮子举动怪异的贵人们,心里瘆得慌。”跑船的人最迷信不过,稍有些怪异之处就觉得有灾祸。
刘玄跟徐天德等人折腾一番后,一边搽拭着汗,一边走了过来。
“张船首。”
“刘大人。”张老六连忙迎了上去。
“敢问一声,这船是福船还是广船?”
“回刘大人,这船是闸船,也叫关船或红单船。”
“哦,闸船?”
“是的刘大人。”
“张老伯,能给说说这闸船的缘由吗?”
“好咧。据说这闸船是神武紫薇帝(前周太宗神武皇帝)整顿水师时定下的,历经数百年成了这个样子。据那些船工们说,这闸船是以广船、福船为底子,结合了远海水师战舰的一些长处而来。两边船身如同两面闸,所以叫闸船。船头像似广船和福船的翘首尖头,船尾却跟远海战舰一样有艉楼。船身形状却不是尖底,而是桶形。两杆桅杆是硬帆,可受八面来风。要是遇到正顺风,把船首、船尾以及船首与主桅之间的三面软帆挂起来,可乘风破浪。”
“因为这种船可远海万里,所以无论大小,必须先由海商呈报所属各省转运司,拿到了关防准允的红单,船厂才给予修造。成船下水时还需再报备市舶司,所以也叫关船或红单船。”
“哦,原来如此。对了,张老伯,这船上有火炮吗?”
“船上有的,你看,甲板两侧各有六处炮位,现在只安了四门十二斤短炮。唉,”说到这里,张老六长叹一声,“前些年海路靖平,这些火炮是用不着的。这些年却是不太平了。渤海里还好些,出了黄海却是有高丽海贼,有倭贼,还有东海北边的海匪,甚至长江口的沙匪,时常北窜来黄海劫船。几处水师来回清剿,可这大海茫茫的,如何剿得干净?只好把火炮又搬了上来。”
“可是这火炮太费钱了,不说铸炮的花费了,药子、弹子,哪样不要钱?放一炮就是一两银子没了。要是遇上海贼,一气放上几十上百炮,不用他们打,我们都自个放完球了,回去亏空得只能上吊了。”
“所以你们就只摆了四门短炮?”
“只能这样了。遇到小股毛贼,放上一炮,叫他们知难而退。要是遇到大股海贼,四下围攻,一涌而上,十二门炮全摆上也不管用。”张老六皱着眉头苦着脸答道。
“了解。”刘玄了然地点点头,“张老伯,这黄海和东海海面上,最出名的海匪有哪些?”
“以前最出名的叫武驼子,原本只是在靠高丽那边做买卖。前两年鬼迷心窍跑到老铁山水道肆掠,惹恼了朝廷,被金州和登州的水师联手给剿灭了,武驼子和他几十号手下的首级还挂在金州码头外的灯塔上,这会都成骷髅头了。”
“可惜他侄子武瞎子却是漏逃了,跑去了高丽,不仅重聚了数十个他叔叔的旧部,还纠集了一帮子高丽散勇,藏匿在长山岛和高丽白弥岛之间,时常在金州、登州至密州和高丽之间的水道肆掠。他算是黄海海面上最大、最凶残的一伙海贼,其余的还有六七伙,不成气候,都听武瞎子的号令。”
张老六对这一片海面上的情况如数珍宝,娓娓道来。
“至于东海,那就很不太平了。淮东海州东面的开山贼、扬州东面的绿水贼、苏州松江州的江口白洋沙匪,是东海海贼的老三股。原本江口以南的浙东洋面是很太平的,只是前两年有一大股海贼,据说有数千之众,有高丽贼,有倭贼,还有我国朝的贼匪,以耽罗岛为根基,时常乘风南下,袭扰浙东,越演越烈。我跟好几位跑那边的老伙计谈及过,苦不堪言啊。”
“东海海贼如此肆虐,江淮行省、南直隶和浙东行省的各处水师不力行清剿吗?”
“怎么不清剿?只是这几处的水师很是尴尬,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伯,为何这般说?”
“渤海黄海海面,涉及京畿、关东和岭东,事关重大,所以朝廷在金州设了靖海军、登州设了平海军,密州设了安海军,是为水师北三军,配有数十艘闸船,还有巡海战舰十余艘,兵丁上万,海面上来回拉几次网,什么海贼都被剿了。武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