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昖当国君这么多年,第一次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号施令,不再被大臣们所左右,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成就感。但还没等他充分享受到独断专行的滋味,大臣们又抛出了第二颗炸弹:“万一殿下不测,谁来继承大统?”
在大臣们看来,“国本”问题肯定要比马上就要杀过来的倭寇还紧要,倭寇之患只是一时之患,以后谁当君王才真正关系到家族的荣繁华富贵。
而这个问题已经闹了多年了,原来的“西人党”也是栽在这个问题上的,“东人党”当政后,为此又分裂成“南人党”和“北人党”,“南人党”支持庶长子临海君李珒,因为李昖的王妃懿仁王后朴氏无子,按大明“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祖训,就该立临海君李珒;但“北人党”却认为庶次子光海君李珲爱读书,很“贤”,就大力支持李珲。看来高丽不愧是大明的好学生,老师在闹朱常洛还是朱常洵,学生也跟着闹,闹的还都是“立贤立长”的问题。
李昖脸色铁青,强忍住想杀人的念头,勉强打起精神来听大臣们的慷慨陈词,这些大臣们一提到立嗣的事情,马上又精神抖擞起来,个个大义凛然,口沫横飞。结果一整晚,再没任何人提到如何去应对倭寇的进犯,更没有一个人想到去组织民众的疏散,大家关心的居然都是拥立新君,打的口号都是确保高丽王室大旗不倒,实则为自己将来的前程谋划。如果高丽背后没有一个大明的话,真不知道这些大臣们是安的什么心,国家都要亡了,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了,还只顾打各自的小算盘。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被大臣们闹得身心疲敝的李昖,实在不能再忍受下去了,他下决心不再跟这些混账臣子纠缠,要赶紧跑路,于是他勉强同意立光海君李珲为世子。其实高丽立嗣,是必须报请大明皇帝同意并册封的,但现在高丽君臣们也顾不到了,他们为十七岁的光海君匆匆举行了册封仪式。
既然决定了要“北狩”,但再急,走之前的一些事也还是要安排一下的,于是君臣们打起精神继续开会。首先柳成龙建议,王室不能聚在一起,免得被人家一锅端,世子光海君自然是要跟着李昖一起去平壤,免得又闹出当初大唐玄宗时,太子在灵武擅自登基的事情来;临海君李珒和顺和君李?则在大臣的护送下,分别前往咸镜道和江原道督军。
第二,任命承政院(相当于国务院办公厅)都承旨(办公厅主任)李诚中为统御使(战时总司令),统帅诸道兵马,这实际上是李昖将军权从大臣手中抓过来的手段。
第三,任命右议政李阳元为守城大将,留守王京,左议政金命元为都元帅,领军防御汉江北岸,汉城全城实行戒严。
而直到现在为之,非常诡异的是,高丽君臣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到向大明求援的事,大家似乎都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弃城决议一出,众多大臣痛哭流涕,哭够了,鼻涕眼泪一抹,赶紧回家去收拾行装。这边李昖也回宫去安排他的众多老婆和娃儿一起跑路,顺便去宗庙哭了一场,还把祖宗们的牌位一股脑打了包,准备带走。宫中不久陷入大乱,宫中卫士和宫人们大包小包,收拾细软,跑了大半,搞得李昖连晚饭都没得吃。
而宫外,整个汉城已经陷入无组织、无纪律、无政府的大混乱之中,戒严令如同一张废纸,城门早已无人看守,城里的人携家带口往城外跑,城外的一些非法之徒却成群结队往城内涌,一些地方开始发生抢劫和骚乱。更严重的是,占汉城人口大半的奴隶,因为他们的主人大都跑了,现在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兵曹的官吏们好不容易征集了几千卫戍军的士兵,结果转眼跑掉了一半,最后让金命元带了千把人出城去守汉江江防,剩下的一千多人由李阳元率领,企图弹压住汉城的局面,但这点人,哪里够用。
天黑下来的时候,城内开始起火,到处都传出来人群骚动的叫喊声。宫中的李昖被老婆和娃儿吵的头痛欲裂,出行之事一直搞不定,李海山和柳成龙等一些要随李昖“北狩“的大臣又来到宫中,结果人一多、事情也就更乱,李昖急得直跺脚。甚至又有不死心的大臣跑来死缠烂打,企图劝说李昖留守王京,李昖暴怒异常,简直想把这些混账当场砍了脑袋,一旁的柳成龙见势不对,赶紧把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大臣赶走。
就在这时,一个军官跑进宫中,找到李昖,把一张李镒写的纸条递给他,说是有大股倭寇从东绕过了汉江源头,最快明日就能杀到汉城。李昖大惊失色,再也不顾其他,当即拉着王妃朴氏和宠妃仁嫔金氏爬上马车,出宫往北门而去。金氏的子女众多,伸个脑袋出来呼叫她的那些个儿女,其余的后妃、王子王女、大臣和卫士、宫人见状,顿时惊恐万状,以为倭寇要来了,于是纷纷跟随李昖的车驾,一涌而出,朝北门奔去,结果连打包的文献图册、库存宝物,甚至随行物件和干粮食物,也统统都顾不上了。
一路上,许多人边跑边哭,哭声响彻夜空,凄厉异常。车中的金氏一直在哭着念叨她的儿女名字,生怕哪个没有跟上,李昖则是泪流满面,却说不出话来安慰她。王妃朴氏本来身体就不好,经历了这一场激变,更是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口中反反复复的念佛经。
李昖还算跑得及时,不久,暴民和造反的奴隶就冲进了景福宫,开始大肆抢掠和纵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