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皇室子女成年后大多在宫外有府邸和封地,特别受宠爱的皇子公主府邸和封地也更大,有的皇子公主甚至动辄实食邑上千户,刚成年便成了大地主。
万春公主却是皇子公主界的一股清流。
她成年后仍住在兴庆宫,由于一直不愿婚配,李隆基又极度宠爱她,只好听之任之。
说她是清流,是因为她从来不对朝政指手画脚,对钱财也从来不曾巧取豪夺。在她的世界里,权力和钱财是很渺小的东西,她喜欢的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喜欢的是人声鼎沸的夜宴,和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的自由。
最重要的是,她的私生活不像别的皇子公主那样糜烂无度,她的私生活很干净,虽是夜店女王,但到点就回宫,从来不与夜宴上的任何男子暧昧。
此生唯一一次是栽在顾青手里,一不小心被他看了个精光。
万春是花萼楼的常客,年岁不大但也粗通音律,偶尔兴致来了也与李隆基一同奏鸣《霓裳羽衣》,甚至还为此学了舞蹈。
领着宦官走进花萼楼,李隆基正赤足盘腿坐在蒲团上,杨贵妃笑吟吟地为他斟酒,楼内一片歌舞升平,丝竹之乐伴随着翩翩起舞的舞伎,将富丽堂皇的花萼楼点缀得愈发奢靡。
楼内几个大铜鼎里生了炭火,将楼内的温度烘得有点高,李隆基的样子颇有不羁名士的风范,袒露着前胸,解开了衣带,就连发髻也散乱地披在肩上,眼神半醉地倚在杨贵妃身边,搂着杨贵舞。
李隆基已不再年轻了,他的肌肉已经松弛,他的皮肤已经老化,他的肚皮隆起,脸上已渐渐长出了老人斑,昔年雄姿英发仗剑夺宫的他,如今已是垂老不济之相。
见万春昂然走进来,李隆基睁开醉眼,爽朗地笑道:“朕的洋乖囡来啦,哈哈,快来与朕同饮。”
万春先行了礼,然后不客气地坐在李隆基的身边,见杨贵妃笑吟吟地给李隆基斟酒,万春白了她一眼,道:“贵妃娘娘少让父皇饮酒,看父皇的肚皮,都像个酒桶啦。”
杨贵妃笑道:“我纵不让他饮,他也不会听我的话呀。”
李隆基嗯了一声,道:“朕听下面的臣子说,当年的翰林待诏李太白辞官出宫后,又作了一首新作,名曰《将进酒》,里面有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此句尤得朕心,人生苦短,何不肆吾所欲,不枉来世一遭,哈哈。”
万春哼道:“父皇说的是歪理,那个李太白也不是正经人,听说他放浪形骸,不识礼数,且嗜酒如命,也只有嗜酒之人才能作出这等歪曲的诗句。”
李隆基悠然叹道:“李太白……才华是极佳的,他的诗才说是大唐第一亦不为过,朕一直很喜欢他的诗,可朕却不喜欢他这个人,古往今来,恃才傲物者多矣,李太白的张狂名声,与他的诗一样名震天下,这样的人在朝堂里是活不长久的,所以当年他要辞官,朕顺势便允了。”
杨贵妃幽幽道:“李太白的诗确实是当世第一,妾还记得他曾为我写过的‘云想衣裳花想容’那首,妾至今仍回味不已。”
李隆基叹道:“朕的大唐海纳百川,包容万象,可容天下任何一个有才华的人,唯独容不下李太白,可惜了人才……”
杨贵妃柔声宽慰道:“陛下,李太白是特例,他的才华太高,能承载他足够的张狂,大唐只有一位李太白,也只有一位不能容于朝堂的人才。陛下无须可惜,大唐除了他,还有很多人才,比如顾青,他的诗才亦不下于李太白,妾至今仍记得他写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人间至情,皆在诗中……”
李隆基朗声大笑,一旁沉默不语的万春听到顾青的名字,眼睛也亮了起来,不自觉地弯成了新月。
“顾青,哈哈,不错,顾青确实是人才,尤其是能为朕所用,年岁不大,难得的是做人知进退,懂分寸,比李太白好太多了,当主帅也不错,全歼吐蕃两万余,大唐多年不曾有过的大胜,长安城内至今仍有臣民传颂顾青的功绩,说来朕的脸上亦有光彩,文武双全,进退有据,他是朕的霍去病,哈哈。”
见李隆基高兴,万春趁机道:“父皇,刚才女儿在殿外拦了一名宦官递来的奏疏,正是安西节度副使顾青送来的……”
李隆基一愣,顿时嗔怪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宠溺地责怪道:“边将的奏疏为何不早说?安西可是大唐西面的门户,顾青递来奏疏定有大事禀奏,快拿给朕看看。”
万春递上顾青的奏疏,忽然掩嘴一笑:“他的字……嘻嘻,好丑。”
李隆基瞪了她一眼,然后翻开奏疏,看了第一行便愣住了,沉默半晌,缓缓道:“顾青的字……果然好丑,嗯,丑极了。莫非世上有才华的人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么?就没有一个十全十美之人?看看他这笔臭字,哪里像是名震天下的大才子,分明是个刚进学塾的稚龄孩童所写。”
摇头叹息不已,李隆基忍着恶心继续看奏疏,然后脸色忽然僵住,表情渐渐凝重起来,看了一半,李隆基忽然抬头,扬声道:“高将军,让歌舞停下!”
身后的高力士急忙拍掌,挥手让歌舞伎和乐工退出花萼楼。
说完李隆基看了看杨贵妃和万春,神情迟疑刚要开口,万春却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父皇,顾青在奏疏里说了什么,让女儿也听听嘛,说不定女儿能为父皇出出主意,为君父解忧呢。”
李隆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