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会战,安西军大胜。
这是一场关乎大唐社稷国运的大战,更准确的说,它是一场关乎顾青是否能在未来掌握权柄,治理天下的大战。
潼关会战之后,安西军虎踞关中的东门户,居高临下俯视长安城。
叛军主帅安守忠阵前被斩,叛军的军心瞬间崩溃,于是全线败逃。安西军的士气却达到了巅峰,将士们的身躯疲累到了极点,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挥舞着刀戟,脚踩着叛军扔下的一地尸首,兵器和旌旗,如出笼的猛虎狠狠追咬着叛军。
一支军队一旦出现崩溃败逃,几乎已没有了任何抵抗能力,他们只顾着逃命,完全没有反身一博的斗志,所以在历史上出现过许多战例,几十个人漫山遍野追杀成千上万的败军,败军明明人多,却没有一人敢停下来与这几十个敌人一搏。
没有了斗志,失去了士气,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马燧与孙九石奉命率部追击,在追杀的路上不知杀了多少叛军,乱军之中根本无法统计,直到追击了二十里外,马燧和孙九石这才奉命收兵,率领将士们掉头打扫战场。
顾青与亲卫们回了潼关内,坐在帅帐中凝神注视着沙盘。
潼关会战大捷,全军将士振奋喜悦之时,顾青却不能忘形。
前路漫漫,星辰大海尚远,没到高兴的时候,得意忘形往往会有灾祸随之而来。
帅帐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韩介进帐兴奋地道:“公爷,大喜!”
顾青头也不回地道:“说。”
“一个时辰前,常忠奉命诱长安之敌,将其诱至潼关东南三十里外,与沈田所设伏兵配合,歼灭叛将阿史那承庆所部叛军,两军在山道激战,常忠沈田前后夹击,四万叛军被斩者一万余,俘虏八千余,阿史那承庆领一万余残部败逃回长安。”
顾青腾地站起身,望向沙盘上的位置。
沙盘上,潼关东南三十里外不过是一条狭窄的山道,这条山道上的交战可想而知何等的激烈。
“我军伤亡如何?”顾青问道。
韩介垂头道:“我军四万将士,伤亡亦有六千多人。幸好是伏击战,以有心算无心,相比叛军伤亡,咱们算是占了大便宜了。”
顾青叹了口气,黯然道:“终究是六千多条性命……”
“传令,厚恤战死的将士,各路将士回营后,召集所有将领来帅帐复盘。”
说完顾青仍然盯着沙盘上的城池山川和平原,小小方寸之地,或许便是很多人一生都无法实现的野心,如今,顾青离它只有一步之遥。
韩介仍站在帅帐内没走,嘴唇嗫嚅几下,道:“公爷,阿五斩敌将安守忠后,战死在乱军之中……”
顾青叹道:“我知道了……”
心情很复杂,不知如何梳理,张怀玉费尽心思给自己训练了一百多名死士,顾青当初一直没放在心上,在他眼里,死士其实就是贴身的亲卫,以自己如今兵权在握,基本不会有什么事情需要用到死士。
但阿五马上给他上了一课,以生命为代价告诉他,死士与亲卫究竟有什么区别。
死士出战,绝无生还之念。
张怀玉确实是最了解顾青的人,她甚至比顾青更有大局观,比他更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这个出身相门的女人,能够用非常冷静甚至残酷的思维,来区分政治军事和人命道德之间的关系。
争夺天下,是不需要道德的,更不能心软,万物皆是蝼蚁,皆可为争夺天下而牺牲,包括她自己。如果有一天,天下和她之间只能选择其一,顾青相信她能毫不犹豫地抹脖子,来成全他的天下。
阿五死了,一个没有名字没有姓氏的人,从来不知他的来历出身,也不知他有过怎样的经历而成了别人的死士。
一个无名无姓只有编号的人死了。
他一生唯一闪耀的时刻,便是在万马军中一刀刺死了一位手握十万大军的主帅。
“阿五的尸身抬回来了吗?”顾青黯然问道。
韩介低声道:“抬回来了,就在大营内。”
“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将他厚葬,给他立一块碑,碑文上写清楚他做过的事,虽无姓名来历,但他不能被后人忘记。”顾青长叹道。
韩介又问道:“碑文上的名字……”
“他名叫‘顾五’,是我顾青的阿弟,立碑的人是我,我是他的兄长。”顾青沉声道。
韩介默默地退下。
独自坐在帅帐内,顾青忽然觉得闷得慌。
走出帅帐,外面静静地伫立着一百多名死士,他们每个人的脸上仍是面无表情,阿五的死对他们来说,似乎与他们完全无关。
顾青走到一名死士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阿五死了,你们知道吗?”
死士点头:“刚才听说了。”
“他是你们的头儿,他死了,你们不伤心?”
“我们一百多人,每人都会有这么一天,早晚而已。”死士的语气像一片不兴波澜的死湖。
“他是为我而死的。”顾青语气忽然有些重了。
“我们的使命就是为了公爷而死。”
顾青无奈地道:“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们必须要为我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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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凭什么,反正我们必须为了公爷而死。”
顾青摇摇头,他已无法与他们沟通下去,以一个现代人的思维来问这个问题,没人会给他满意的答案。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