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明嗯了一声,道:“唐国天子被迎回长安后,我估计不久唐国朝堂必有大乱,李亨不会甘心蛰伏于权臣的羽翼之下,那时的李亨,若论心中的恨意,恨顾青更甚于恨叛军,既然朝堂无人能制衡顾青,那么……我史思明若拎着安庆绪的首级向唐廷投降,你猜唐国天子会不会高兴呢?”
“顾青有兵权,我也有兵权,他在关中,我在河北,天子嘛,不就喜欢搞左右平衡那一套吗?我亲手给他送上平衡,顾青也不得不忌惮三分,试问天子为了他的皇位,对我将是何等的拉拢讨好?”
冯羽听得呆住了,怔怔半晌没出声。
史思明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所以我刚才说过,无论世事如何变化,你我终归能够继续安享荣华富贵,很快你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良久,冯羽苦笑朝史思明长揖一礼:“史大将军谋算之深远,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
史思明深深地道:“冯贤弟与我相识于平卢,你的为人我已深知,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愿你我日后同心同德,勿使猜疑,就算归降了唐国,亦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来日有机会,咱们再反了唐国也只在一念之间,你我能共患难,亦当共享富贵。”
冯羽忘情地握住了史思明的手,感动地道:“苟富贵,互相汪。”
…………
冯羽回到平康坊的宅子,神情有些寥落。
这座宅子原是奸相李林甫的,后来叛军占据长安后,城中诸多豪宅官邸被叛军将领谋臣们瓜分,安禄山被刺死后,史思明掌权,作为颇受史思明重用的冯羽便莫名得到了这座宅子。
宅子里有近百名下人,冯羽刚下马,府里的管家杂役们纷纷围上,嘘寒问暖牵马坠蹬,冯羽微笑与下人打了招呼后,径自入了后院。
后院内,李剑九无聊地坐在院子里,仰头凝视着院中的一株樱花树。
时已入秋,樱花早已凋败,光秃秃的树干上栖息着一只鸟雀,李剑九看着鸟雀,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
似乎……很多年没有如此悠闲过了,在她的记忆里,每天就是练剑,练剑,挨李十二娘的训斥,接着练剑,永远没有尽头。
直到遇到了冯羽,这个说话很欠抽但仿佛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抵抗的魅力的男子。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那一挤眼一弄眉便让人发噱的表情,还有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忍辱负重,为了曾经做出的承诺而陷身于敌营,用各种不同的脸孔周旋在敌人之间的大无畏和大智慧……
谁能想象得到,一个搅乱了天下太平的奸贼,顾青和李十二娘不共戴天的仇人,竟然在这个男人三言两语挑唆与背后默默布置设伏之下,死在李十二娘的剑下,一段涉及两代人的血海深仇,就此得偿报还。
这个男人,真的很有魔力,李剑九早已沦陷了。
冯羽回到后院,见李剑九痴痴地盯着樱花树上那只孤单的鸟雀,不由皱了皱眉,走到她的身后,轻轻的拥住她的肩,两人一同盯着树上的那只鸟。
李剑九没回头,她知道是他。
“听说顾公爷曾经为杨贵妃作过一首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只鸟儿是不是失了同伴,在此哀鸣?”李剑九呢喃般道。
冯羽眨眨眼,笑道:“阿九,你可是李十二娘座下弟子,‘力拔山兮’‘威加海内’才是真正的你呀,此刻这小儿女姿态让我有点慌……”
李剑九咬牙,怒道:“人家与你说些花前月下的体己话儿,你就不能应个景儿么?”
冯羽茫然眨眼:“‘人家’是谁?”
“‘人家’是我!”
冯羽恍然哦了一声,然后很识趣地应景了,端详着樱花树上栖息的鸟儿,良久,摇摇头道:“不行,太瘦了,不够我一口吃的。阿九乖,咱们吃点别的,想吃烤羊腿吗?我在安西时跟顾阿兄学过手艺,烤得一手好羊腿……”
“混账!”李剑九气得反身捶了他一拳。
冯羽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份黄绢给她,正色道:“你胆敢殴打当朝宰相,杀十次头都不够。”
“当朝宰相?”李剑九愕然,接过黄绢匆匆扫了一眼,吃惊地道:“安庆绪封你为左相?”
“没错,名副其实的当朝宰相,史思明逼安庆绪封的。史思明说了,以后朝堂政事由我处置。”
李剑九震惊道:“史思明竟如此信任你?”
冯羽淡淡地一笑:“谈不上信任,只是拉拢而已,为了彻底架空安庆绪,史思明颇费心思,我不过只是他手中的棋子之一,不一样的是,我这颗棋子或许比较重要。”
李剑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环视左右后,轻笑道:“若被史思明知道你的底细,杀一千次都不解恨。”
冯羽也放低了声音道:“你安排人送信给顾阿兄,告诉他,叛军明日便启程撤出长安城了,安西军可轻松收复长安,另外,史思明今日对我说,回到河北后,他有心归降大唐天子,以安庆绪的首级邀功请降,大唐天子深恨顾阿兄,必会答应史思明的归降,从此以史思明来制衡顾阿兄在朝堂的地位……”
“这步棋是阳谋,颇为麻烦,如何处置让顾阿兄自己想办法,我的建议是,顾阿兄不妨强势一点,令安西军北上直接剿灭叛军,破了这局死棋。”
李剑九默默念叨半晌,点头严肃地道:“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记下了,马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