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囚人之地。
不仅限制自由,更是限制精神。哪怕是一墙之隔,呼吸的也不是同一口空气。
罪人囚于牢笼,似是经地义。
问题是,罪由谁定?
上至宗,号称师法自然,但也不能免俗。后山石窟牢笼,耸立许久,却未曾关过几人。今日却是囚着一老一少。
三成大师背靠山壁,手持佛印,面色安详。
石磊靠着铁栅,缓缓道:“今日,应该就是封禅大典了吧。那燕王定然十分风光。”
“南无阿弥佗佛。”三成大师轻宣佛号,低声答道:“一切皆是虚妄。他争燕王宝座,他争下第一,他抢世上至宝。归诸本源,不过凡尘幽梦。”
石磊回头看着三成,“大师,封禅大典结束,我们就要赴死,大师难道一点不怕?”
三成双手合十,“少欲,则少烦,生死皆自在。”
“大师……”石磊立于光中,望那阴处三成,却觉他身上有光。
他无法理解,一人死到临头,何故仍能如此平静。
真是佛法无边?
石磊晃了晃脑袋,静静走到大师身前,盘腿坐下,“大师,子心有疑惑,还望大师提点解惑。”
三成大师微微笑着,“贫僧有问必答。”
石牢不远处,还有十余上至宗门人,看着牢中两人相谈甚欢,也是摸不着头脑。
“这两人真是心大。”一人声道,“封禅大典一完可就要凌迟处死。那可是要割三千六百刀,一边刮,一边敷金疮药,活活刮完三,想想都疼。”
“你管他们怎么死,燕王都已下旨,那也是无可挽回。只是被派来看这两个必死之人,还真是烦躁。”另一人皱着眉头,望向牢中两人满是厌恶目光,“要不是他们俩,我们也能去看封禅大典。那可是封禅,寻常人一辈子都难看到一次,这次错过了,真是要抱憾终身。”
“不要埋怨。”又一人沉声道:“陶师兄可是下了死命,若是这二人有何闪失,你我都逃不了责罚。”
“安心,安心。陶竹师兄这会儿肯定是在前山,哪里会……”话那人脸色一变,持剑行礼,“陶竹师兄!”
众人皆是浑身一震,赶紧站直身子,扭头望去,正见到陶竹缓缓步上山道。他们也不敢怠慢,各自行礼,“陶竹师兄。”
陶竹今日气色极佳,施施然走到牢前,同样抱拳还礼,“众位师兄弟,莫要多礼。我闲来无事,便来看看两名凶犯。他们可是燕王心头大恨,可不能出什么变故。只能辛苦几位,在此细心守候。”
几人恭敬道:“皆是为上至宗出力,我等义不容辞。”
陶竹微微笑道:“哎,张弛有度,方是行事之道。这样,此间事了,我便请几位吃酒。”
几人喜声应下,有一人疑声问道:“师兄如今乃是山上掌事,怎么不去前山看那大典?”
陶竹微皱眉头,却又笑道:“可莫要瞎,山中掌事自然是掌教真人。即便他老人家清心寡欲,不欲沾俗事,还有师傅,各位师伯师叔。怎么会轮得到我。”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拍马,“陶师兄实在过谦,依我看啊,陶师兄必能成为掌教。”
“哎!”陶竹连连摆手,“莫要妄语。”
“怎会是妄语。陶师兄无论是功夫学识,还是相貌品行,皆是我等楷模。师兄不做掌教,谁做掌教?大家,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众人立刻答得不亦乐乎。
却听到一声苍老声音,“笑得这般开心,不如也与老道?”
众人循声望去,笑容凝固嘴角,“掌,掌教真人!”
却见到李尔冉一身道袍,随风而舞,飘飘而来。
抬头望时,李尔冉尚在山路尽头,稍一眨眼,他已至半途。
陶竹眼角微跳,躬身行礼,“恭迎掌教真人。”一丝不苟。
另外几人互看一眼,慌乱行礼,“恭迎掌教真人。”
再抬头时,李尔冉已至面前。
日光映照,银发白衣,飘然欲仙。
“起来吧。”李尔冉口中着,却脚下不停,径直朝牢笼行去。
陶竹横插一步,拦在老道身前。
李尔冉侧头看他。
陶竹拱手垂首,“前方道险,还望掌教三思。”
“孝心可嘉。”李尔冉拍了拍他的手,“这座山,老夫扫了四十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了然于胸。就算现在没了位修为,老夫闭上眼也摔不下去。”
罢,便从陶竹身侧走过。
“掌教!”陶竹高喝出声,调转身来,仍旧垂首行礼。
李尔冉停下脚步,却未回头,背对陶竹。
陶竹沉声道:“掌教真人,乃是我上至宗的掌教,掌教的一言一行,便是我上至宗的一言一校掌教真人,应知宗门为重。”
众道面面相觑,谁也未敢出声。
李尔冉与陶竹,皆是无声而立。
风拂过,道袍微扬。
李尔冉未有话,径直迈向石牢。
陶竹抱拳双手,握紧发颤。
老道立于牢外,负手身后,发舞袍飞,似是萧索,又似肃穆。
“李爷爷!”石头站起身来,乒牢前。他原是笑脸,却又面露难色,向后退了半步。
李尔冉伸出手来,揉着石磊脑袋,面上泛笑,如同一池春波,“乖,李爷爷来看你了。还担心这几日夜里冷,怕你受寒,看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看来我是白担心咯。”
石头尴尬笑道:“在龙兴有个法,像我这样的笨蛋,风寒也不愿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