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顾婆子家搬家的由头,族老也替她想了一个合适而不失体面的理由。
族老对村中的解释是:顾婆子家也是受狼祸侵扰的受害者,那小团子当日与沈昭合力退狼,便正好能够说明这一点,因此她们一家百般无奈才选择搬离。另外,那孔威一行是洛州府来的客商,因为孔威十分喜欢顾婆子家的灰豆腐,遂出重金买下了顾婆子一家灰豆腐的秘方,所以顾婆子家才有钱搬到城里。
这样一说,既解释了顾婆子家的钱从哪儿来,又将顾婆子一家塑造成了狼祸受害者,族老也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了。
村里人虽然并不完全认可族老的说法,不觉得顾婆子一家是受害者,但是别人都要搬离故土了,再加上顾婆子一家确实生财有道,沈昭这边又年纪轻轻考起了秀才,前途不可估量,遂也不再紧咬着此事。
这事便如此揭过了。
等到了八月底,顾乔家鸡、鸭、鱼、猪等家禽家畜全都卖得差不多了,家里的田地也都悉数租了出去,东西也都陆续拉完,只剩下被褥,也被装上了牛车,一家人方才与村中人告别,踏上了离乡的路。
柳氏遥遥地冲顾婆子一家挥手,眸中含泪,颇为不舍。
日后她便不能再做灰豆腐挣钱了,但顾婆子对她甚好,让她帮忙看着院子,一年给她半吊铜钱。
只用看着屋子,且还多了两块土地种菜,也就是顾婆子家的正房和她隔壁种枣树的土,又还平白多了一块鱼田,柳氏自是不胜感激。
至于村中众人,又多了可以租种的土地,心里也很是高兴,与她们一家告别的时候也都笑容满面。
他们笑,顾婆子却忍不住落了泪。
终究是住了几十年的地方。
梅氏也跟着揩眼泪,沈晚也觉得鼻头有些酸涩。
而顾乔,手里握住几片锦鸡的羽毛,整个人呆呆的。
她脑海里全是昨夜到今晨发生的事。
在即将离开的这段日子,她试图寻找过小团子的踪迹,可却一无所获,直到昨夜。
昨夜她照常煮了甜酒汤圆,放到了菜园子里的土坎上,她想着,如果小团子来了,定会最想吃汤圆。
可是她等啊等啊,还是没能等到小团子。
后来她好像听到了动静,可四处寻觅,却还是没有小团子的踪迹。
她坐在土里,冲着黑黢黢的后坡说了她要搬家的事情,可小团子仍然没有出现。
等到今晨起来的时候,她却愕然发现,土坎上的碗被舔得一干二净,与此同时,碗旁还放了几片锦鸡尾巴上最长的、最漂亮的羽毛,羽毛的根部还有血迹。
霎时间,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小团子来过了。
可它却没有来见她,而是吃了甜酒汤圆,送了她锦鸡羽毛。
它在以这种形式与她道别。
顾乔突然意识到,昨晚它一定在后坡竹林里偷偷地看着她,她听到的动静不是幻听。
但她并不知道它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自己。
是怕分开不舍,又或者,它与她之间横着种群、横着那么多受伤和死去的灰狼?
顾乔只知道,她的小团子长大了,终究要离开这个家、要离开她了。
而她,也要离开这片土地。
明知道这些都是迟早的事情,可真当这天来临的时候,她却十分难以接受。
顾婆子见她如此难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牛车摇摇晃晃,也终究是将顾家村这座小村落越甩越远。
“巧儿表姐!”梅执让的声音陡然响起。
顾婆子她们这才看到,田氏带着小儿子站在村口岔路处,正等着送她们呢。
顾乔这才从自己的情绪里拔出来,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下了牛车同顾婆子她们一起朝田氏走去。
“舅母。”她低低地喊了一声。
两家人打了招呼,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田氏这才讲道:“孩他爹今晨就带着执恕过去了,让我告诉你们不用着急,等你们到的时候,他和七叔定已收拾好铺面。先前运去的东西他们也都会安置好,等你们去就能住下了。”
“巧儿她舅就是这般周到仔细,我们一家搬家,反倒是辛苦你们了。”顾婆子立即谢道。
“婶婶言重了,都是亲戚,搭把手而已,就是以后走动起来,可能没有那么方便了。”田氏说到这里,眼泪也泛起泪花。
“谁说的,执勇还在城里呢,难道你这当娘的还不兴去看看他?”梅氏立即笑道。
“这倒是。”田氏立即又笑了起来。
两家人又拉扯着聊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巧儿表姐,我明年就去学堂上学了,等我长大了我也来城里找你们!”梅执让连忙冲着远去的牛车喊道。
顾乔心中的感伤也被小执让的这一句话略微冲散,这才将手放到嘴边,冲他喊道:“好的,表姐在城里等你,你好好读书,争取早日相聚。”
“那你等我!”梅执让继续喊道。
“好——”
山野里,顾乔回答的那声“好”远远地荡开,而她看着站在村口的田氏和梅执让,脸上笑着笑着,竟也有了泪。
在这个秋日,她想,她大概终于懂得“离愁别绪”是什么滋味了。
尤其是在这交通通讯极其不发达的古代,这一去,还真不知道何日再见了。
不过这离愁别绪很快就被汝陵城铺子里的小团圆给冲散了。
梅崇岭他们早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