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乔她们离开的这一天,秋风送爽、艳阳高照,仿佛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
素来迎来送往的十里亭,也终于见证了一次属于她们家的离情别绪。
除了沈晚还在坐月子不能前来,就连沈昭这个伤患都到了现场,另外还有与十里庄关系好的夏家和荀家。
大家依依惜别,分外不舍。
该说的话,该交代的事,早在这三日交代了清楚。
直到衙役催促,顾乔她们才不得不上了马车,然后与众人告别。
“你不看看外面吗?”马车晃动,梅氏忍不住问顾乔。
顾乔仰头看着车顶,微微摇了摇头,控制住让眼泪别掉。
她不能掀开车帘,掀开后看到人群中脸色苍白的沈昭,只会让她心中更是不舍。
梅氏叹了口气,眼眶也有些湿润,连忙将她抱进怀里。
“娘。”顾乔紧紧地揪住梅氏的衣服,有些哽咽的喊道。
马车一路西行,渐渐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瞧见马车车帘紧闭,沈昭身子一晃,强行站定,随后低头看向手里的布袋。
那是顾乔留给他的东西,一只画有“神兽”的布袋。
上面还有她新添的字迹——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脑海里陡然浮现出她乐观坚定的眼神。
乔儿,等我。
我一定会将这句话,送给我们的敌人。
*
“小凌,走吧。”远处的山道上,顾旆不禁喊道。
山脚下的马车早就拐过了弯,没入了青山嶂里,再也不见踪迹。
顾凌却将自己站成了一块石头,不声不响,没有动静。
顾旆幽幽的叹了口气,将手搭在了他肩头。
“世事难料,这也并非你所愿。”顾旆安慰,又道,“你曾祖还在马车上等着咱们,咱们该回顾家村了,你也许久没有见过你爹娘了。”
顾凌这才抬头看向顾旆,然后点了点头,沉默着跟他下了山。
考完武举后他并未着急离开随州城,而是留在这里等着送顾乔她们最后一程。
对于顾乔她们被流放的事情,顾凌一直心怀愧疚。
若是自己曾祖没有告发顾巧儿篡改年龄,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他甚至连亲自出面去送顾巧儿都不好意思。
而他的三叔,也就是顾旆,也因为曾祖告发顾巧儿,从而与顾巧儿一家断了合作。
关于十里香酒业,当初他们与十里庄签订的就是类似于卖断的协议,顾旆夫妇脱离十里庄后不得使用“十里庄”的字样,所以,他们的离开只能拿到银钱的补偿。
这样一走,他们就算掌握了酿酒工艺,没有趵突泉水,他们也同样酿不出好酒来。
但是顾旆夫妇别无选择。
这些年夫妇两人深受顾巧儿一家照拂,如今两家对簿公堂,他们哪里还好意思继续待下去,所以主动提出离开,并且在利益分割上很是爽快。
不单如此,他们还将掌握了酿酒技术的骨干人才,也就是顾松留在了十里庄,算是某种补偿。
而他们,需要先回到顾家村,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有时候只能陪伴走过一程,而顾旆夫妇与十里庄的缘分,显然缘尽于此。
顾凌看着自家三叔走在前面的身影,心中忍不住思量:那他与顾巧儿的缘分,是否也到此为止了呢?
原本以为曝出顾巧儿的年龄,牵扯出她与沈昭义兄妹的关系,如此就能断了她与沈昭婚配的可能,但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沈昭这个乡野小子,竟然会是定国公府的血脉。
虽然还不曾对外公布,但以燕王对沈昭的态度来看,这件事八九不离十。
若沈昭当真是定国公府血脉,他若执意要娶顾巧儿,那在众人眼里,便是他知恩图报,不失为一段佳话。
毕竟定国公府的嫡亲血脉,顾婆子和梅氏又哪里当得起这门干亲呢?
人家愿意娶她们的孙女/女儿为妻,那便是最好的报答。
舆论瞬间调转方向,这就是权势与身份的好处。
顾凌想到这里,眸光眯了眯。
他一定要手掌权柄,再不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眼前流逝。
至于顾巧儿,三年的时间,只要她一日未嫁,他就还有机会,更何况西北是他的地方啊。
*
半日后,顾乔她们出了随州城地界,到了驿站稍事休息。
虽说是流放,但是并无押解,这衙役的架势反而更像是护送。
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家与其说是被流放,还不如说她们是圣上钦点到肃州去帮忙生产的。
这不,除了顾乔她们人坐的马车外,顾乔还在车行租了三辆马车,马车上除了她们的行李和一些吃食用具外,剩下的全是此次去肃州可能会用到的种子、农具等。
三日的时间并不多,除了收拾行李,整理好这些要带到西北去的特殊东西外,还要交代好十里庄的一应事宜,包括榨菜制作的调料比例以及各项工艺。
如今十里庄最有名的就是酒,最稳定的就是灰豆腐和榨菜,最受人欢迎的就是酸汤鱼,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成衣坊竟会引流潮流……总之,五面招牌都是硬邦邦、响当当的。
顾乔无比庆幸自己平日里就把要务交给了梅涣青一家,才没有在她们一家被流放的时候导致十里庄的管理陷入瘫痪。
可即便如此,要全部交接清楚,也废了她好一番功夫。
“巧儿,吃饭了。”梅氏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