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都来了,野鲜不花来访本不用郑氏等一干女眷出来相陪,所以谷梁鸿此时已然明白,这场残局其实是有人专门给自己布设,嘴角动动,不屑而笑,我谷梁鸿半生何止经历过一场两场的残局,何止遭遇过一次两次的生死历劫,他早就有了主意,只是没等开口,苏落迈步而进。
野鲜不花正欣喜于自己把谷梁鸿逼到死胡同,骤然而见苏落,所有的精神全部专注在她身上,也就显得有些神经,笑里荡漾着谄媚,举止有些错乱,身为堂堂的王子,竟然屈身向苏落施礼,英雄难过美人关,草寇亦如是,草民也如此。
索性苏落的师父墨子虚懂得人前不该露白,美色更需隐藏,从小到大对苏落严格教导,她习惯了素面朝天,也极少穿戴得花枝招展,美则美,却完全没有丝毫的狐媚和招摇。
她早已听春好禀报,某个大人物来府上提亲,对象居然是她这个挂名的少奶奶,她心里奇怪,谷梁卓文还没有寿终正寝呢,居然就有人开始打他遗孀的主意,还以为是一场误会,见了野鲜不花才明白这不是场误会,纵使苏落再单纯,更何况她不十分单纯,她是一副天使脸魔鬼心,说好听了是内秀是大智若愚,难听的讲是狡诈,在西域之时她已然感觉出野鲜不花看她的目光有异,仿佛他心里有什么动机呼之欲出,今个果然找上门来了,她盯着野鲜不花,总觉他哪里不对,后来才发现他原来脸上的那道疤痕已经荡然无存,数月不见,人家竟然整了容,她不知道的是。当初野鲜不花若非因为脸上有着丑陋的一道疤痕,早就对她示爱了,主要是发觉她太美,怕自己无法匹配,如今疤痕没了,让人一看“哇!果真是个帅哥”,至少“哇!果真是个器宇不凡的男人”,总之对自己的容貌有了底,再加上王子的身份,还是未来汗王的继承人。才信心十足的来提亲。
刚刚里面的话苏落听个尾巴,抽丝剥茧就明白了野鲜不花的意思,她道:“该叫您大王子了。别来无恙,不瞒你说,我和老爷是翁媳的关系,也就是说我名花有主,你来迟了。不过他当初即使把我称为女儿,这又有何不可呢?”
谷梁鸿在旁边舒心的一笑,真是心有灵犀,他自己就是想这样一说的,于是拈杯小呷,神态恣意。
对于这样的答案。郑氏等谷梁家人即使有满腹的疑问却也不敢有半点反问,但野鲜不花不是谷梁家人,他位高权重天生优越。他早知道这件事,所以没有表现出震惊,道:“本王不明白的是,你们大明不是礼仪之邦吗,一个公公居然和儿媳称为兄妹。这难免叫人揣测啊。”
客厅一时寂静无声,野鲜不花抛出一道难解的题。翁媳的关系向来敏感,扒灰这个词别说他谷梁鸿,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安石和苏轼都不能幸免,翁媳称为兄妹,何其的暧昧,谷梁鸿不扒也得扒了。
他果真有些担心,翘起身子又回归原位,他不是想看苏落的笑话,若是这件事成为笑话,他首当其冲成为祸首,他是突然起了好奇心,想看看一向诡计多端的苏落此次能否化险为夷,倘若不能,总有他在那里接着。
郑氏眼底藏着凛然的笑意,她这样的人,连笑都是冰冷的,也就表明她心里更冷。
筱兰薇和董竹音一副打酱油看热闹的架势,抠抠指甲理理鬓发,还怕两方面打起来溅上血似的,有多远躲多远。
周祖成恭敬的侍立,一副束手无策的假象,恨不得谷梁鸿从此即身败名裂,希望他和野鲜不花话不投机拳脚上见。
还有周遭的男佣女仆,几乎一边倒的替苏落着急替谷梁鸿揪心,这两个主子都是他们所敬重和喜欢的。
春好护主心切,就想冲上去朝野鲜不花唾沫星子横飞,来一句:“你管得着吗。”终于还是怕高大威武的野鲜不花一拳打掉她的脑袋,于是暗地里拽了拽苏落。
苏落踟蹰并非是束手无策,而是因为野鲜不花的话使她想起了当初在西域的很多事,那些画面崩坏似的成为碎片,却一一展现在她眼前,也因为西域之行,她和谷梁鸿的感情才有了质的改变,至少他不再对自己拒之千里。
她提着近乎曳地的长裙,故作姿态袅袅婷婷的走到野鲜不花面前,毫无惊讶之神色:“大王子,我想问,当初我们认识你的时候,你为何告诉我你叫花千重?”
这个别人不知,但却是事实,野鲜不花无法抵赖,冷不丁也不懂苏落是何意,直言:“行走江湖,不必要非得报上自己的真实名号,这叫自保。”
苏落立即符合:“是啊,行走江湖,不必要非得报上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也叫自保。”
野鲜不花终于明白她的用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好,反将一车也罢,总之这个小女子非同凡响啊,自己似乎被她牵着鼻子走,本想布局给对方,却让对方反过来给自己布下一句,他气急败坏道:“可你们是翁媳。”
苏落寸步不让:“你还是堂堂的察合台汗国的王子呢,你连自己祖宗定下的姓氏名号都改了,我和大叔说个兄妹又如何,其实也不是你不对,我们彼此彼此,都是觉得世道混乱人心不古,聊以保命罢了。”
野鲜不花理屈词穷加黔驴技穷,唯有朝谷梁鸿拱手作别,笑里藏刀道:“山水有相逢,告辞。”
谷梁鸿淡然一笑,心满意足的看着苏落,她朝已经走出厅堂大门的野鲜不花遥遥喊道:“我再免费送你两个字——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