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吃了年夜饭,放了假。有工友打算就此回家,不再回来。
来来去去,本是平常,而平常的生活,变化的起因恰恰蕴藏在这不足为怪的平常里。
木沙得了一千一的工资,五十块的红包。加上之前剩的,总共有一千五六。她去银行开了张卡,放了一千进去。
从她住的地方到店里,有两条主路,一条是楼正脸前的主干道,一条是楼屁股后的大条街。
主干道自不必,铺面、车人,都是为它而生。后条街则落寞得多,也安静得多。
木沙就是在这条路上完成了后面近三个月两点一线的生活。
路的旁边是一条污水沟,水沟固然算不得好看,可也不足以默认了《死水》的鞭挞与嘲弄。
它是这个样子并不是它的过错,它的样子得以安安静静地保持,这在于它的气味的缄默。
不好闻,可比起前面的大道,也不十分难闻。然而,它毕竟是条污水沟,没有杨柳的垂青,有的只是沉默的自在。
同样,它旁边的路也不见得十分脏乱,但确实有一个大大的垃圾堆在某一段上占据了三分之二的路面。
在这个垃圾堆上,木沙常常看见一个老妇人,背上背着娃娃,一手提着又黑又破的口袋,一手握着根木棍在垃圾堆里翻捡着,不时把一些塑料瓶子、破鞋烂纸扔进口袋里。
木沙不止一次想过卖破烂,也真的卖过破烂。她把一堆不算很破的东西拿到回收站里,才卖了八块钱。她知道,就这些东西,那个破口袋即使装得满满当当,也未必能卖上五块钱。何况垃圾堆并不是宝库,那个破口袋也总不见满当,哪怕是虚满呢。
木沙不知道她们怎么活得下去,那背上的孩子不饿吗?为什么总没听见哭过。
她看见她,不止一次地看见她。有时候距离不到三米。可她们相距是那么遥远,这个时间啊,照老师,是新世纪。这个空间啊,照木沙的经验,是她见过最富裕的镇,可是,还是眼见着有人在那里,与时间无关,与空间相悖,只在活着里求一口气。
就像梦一样,就像一个幻象昭示一种可能。
有时候,木沙真想走上前去,跟她几句话,看看她背上的孩子。可是那老人显得那么旁顾无人、那么自尊自立。是的,她仿佛满可以靠着这点别人不屑于的劳动养活自己,养活自己的孙子。
是的,木沙在街上看过几回,年纪轻轻的人跪在路边,面前摆一块布,上面写着什么被偷,没钱回家,求人发发善心之类的话。这些话不见得是鬼话,可那些字长得是那么齐整,那么相似,那么体面,丝毫无法叫人同情。
老太太如果这样做,似乎更贴切些,可她并不这样做。木沙也就觉得没必要向她伸手,而况,自己的手有什么救人于水火的力量?哼,简直笑话。
一直以来,木沙以为只有她们祖孙俩相依为命,突然在年前的一,她发现在老饶身边,又多了两个五六岁的男孩。他们两个头也不抬地帮着老人撑袋子,是那么的专注认真。
木沙越发无法想象他们的生活,也就不去想象了。
现在,她揣着五六百块往回走,心想,如果碰见他们,就把老板给的五十块红包给他们买点东西吃。别的不清楚,四个人,一个人三份蒸饺,应该能凑一顿了吧。广东的沙县吃蒸饺真的好吃,这不是土里长出来的东西,似乎也影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意思。
可往回走,并没见到他们。之后两,木沙又去周围转了转,连老人也不见了。
他们去了别处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嘲笑自己无所事事的胡思乱想,木沙才算认识到最有可能的可能:他们回家过年去了。
是的,完全有这种可能。
他们回家过年去了。
自己却不回家,也不过年。
感到点自怜的哀戚,木沙苦笑一声,去你的,我既不在乎过年,也不想回家。
可挡不住别人要回家,店铺要关门。
好了,省了费脑筋想辞,也省了五十块钱,她要去置办自己的年货了:一个热水壶、一瓶老干妈,一个饭盒,一袋子可以用热水泡开的谁知道叫什么面。过年嘛,犒劳一下自己,木沙又买了个带勺子的可爱杯,买了五袋奶茶。
窝在屋里吃老干妈拌面,喝奶茶,如此过了两三。本不觉得多苦,至少不必饿得腿脚打飘。可听一个网友,他要吃回锅肉时,她不准知道回锅肉是什么,可她准知道肉是什么。她有些难过,老干妈多少医治了她的难过,里面有时候也能吃到一块肉。
看书,玩电脑,本想着如此度过十的假期,没想到马却找上门来要跟她出去玩。
她们去镇上的广场,马跟她,自己玩了什么游戏,海盗船如何可怕。木沙不言语,这种消费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马叫木沙一起去买衣服。她瘦,她会买,她要买,她……
“哎,过年你剩了多少钱?我才剩了一千块。”
一点都不奇怪,她们舍得吃,舍得穿,自己舍得各种折腾。没想到马接下来的话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一发工资就给家里打钱。我都给我爸打了三千了。我开始想着过年回去的,可一来一回,钱都花车费上了。干了半年活,也没好好玩两。我就跟我爸,过年不回去了。我爸也没什么,也没朝我要钱。你看,这件衣服好看吗?”马指着一件巧的黑皮褂问木沙。
马,有十八岁吗?就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