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深处。
透过漫天黄沙,隐约可见原本白色的宫殿比以往又多了份阴冷。数里长的黑色绸布围着高耸的宫门绕上一圈后打了个大大的黑结悬垂在宫门下。
远远看去,整座宫殿像一个肥硕的白衣男子系了条黑腰带,浑身都散发着阴森诡异的气息。
先皇驾崩,二皇子偰律继位。
他下令全国三年内不可见红,不可歌舞,全民吊丧。此举感天动地被人推崇备至,视为行孝楷模。
不仅如此,上位之后他还干了几桩大事。
比如说动作利落地杀了一些人并抄了他们的家,将所得财务按照比例分给了百姓,深得民心。
又比如说他开设学堂让所有狄国人学习汉语汉字不收分。
再比如说,他御驾亲征上了三次战场不仅赢得胜利,还赢得了那些原本看不起他的狄军将士的心。
他用至高权利获得了所有人的畏,又用自己的行为收获了所有人的敬。
一夜之间曾经那个一无是处被人当成空气的二皇子,突然成了所有人心中的明君圣主。没有人再鄙视他身体里那一半不纯粹的血液。
大主殿内,年轻帅气的新皇帝侃然正色坐在金玉宝座之上,傲视群臣。
不同于先皇的狄系装扮,偰律一袭黑袍松敞,内着无襟黑色长褂,一头褐色长发披散而下狂野又不失飘逸。
短短数月,阳光懒散的笑容从他的脸色彻底消失,一双棕瞳里迸发的冷冽与威严,如日月更迭时那道令人触不可及的神秘光芒。
殿内矗立的高柱上缠绕着黑绸,宫女侍卫也是清一水儿的黑衫,四下望去整个大殿只有黑白两色。
“皇上,叶国回信会如数交马”大都尉乌孙克一个跨步上前禀报,浑身散发着一股粗犷的野性。
“知道了”偰律清冷的笑意中难掩轻蔑鄙夷之色。
“这次又被国相料中了”说话时,他身子未动只是那棕色的眼珠却像左边偏了一寸。
魏泽天上前两步对着他的侧身道:“看来叶隐修是选择了那边”松垂的声带震动下苍老低沉的声音随即想起“他们尚需时间准备,皇上莫要惊慌”
“朕何须惊慌,国相深谋远虑定是早已做足了准备”偰律将身子靠向椅背神色清冷平静道:“朕倒想听听接下来你有何打算?”一旦梁叶联军即使无法攻入北漠亦能涤荡他的漠外军队,他倒是要看看魏泽天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能攻克这个难题。
魏泽天不紧不慢道:“皇上只需要将一个人带来,叶皇不仅会乖乖交马,还能让梁叶反目为仇”
此言一出,偰律身子僵硬了几秒后突然冷笑道:“国相真乃神人也”
魏泽天挑了挑嘴角,目光垂地不再言语。
自从那日他得知叶皇居然会陪她一同入了梁时,就早已计划好了这一步。
戌时三刻
水晶宫的侍卫们远远地看见皇上的身影立刻打开宫们下跪恭迎。每日月出时皇上总会来此祭奠先王,可见父子情深着实让人敬佩感动。
偰律满目悲零,缓缓走入冰冷的水晶宫,侍卫们纷纷留在门外守候。
那一抹悲零在身后的宫门合上之后立刻消失,他背着双手迈着轻扬的脚步朝那樽水晶棺走去。
冰棺里的人容貌干瘪消瘦,虽已死了数月却不见青紫皮色,反倒是比生前还白了几分。
只是那消瘦的身体与半年前相比足足窄了一半,着实让人难以置信躺在这里的人正是那位英勇强悍统治了狄国三十多年的皇帝。
偰律的手指轻轻划过棺盖,将脸贴在父亲的正上方看着他。
“父王,你冷不冷饿不饿?地府的饭菜还和你胃口吗?”看着晶棺里这个被自己亲手捂死的人,他语气轻柔的像在哄孩子,可眼神却比那晶棺还要冰冷。
和以往一样偰律围着晶棺绕了两圈之后盘腿坐在地上靠着棺身自言自语道:“父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睡在这里吗?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样安静的陪在我身边听我说话。”现在的父皇再也不能用皮鞭抽打他了,他后背抵着晶棺像靠在父亲的身上。即使这个身体是冰冷的,他还是感到了一丝暖意。
一阵沉默之后,偰律起身又道“你想攻梁,我便攻梁,你想见偰干,我便让你们父子相见,你安心的睡吧,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替你实现。”
这些话他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临走时他又看了眼沉睡的父亲:“明日我再来看你”
深秋的沙漠褪去炎热,细沙拍打在脸上的力道也温柔了许多。
汗宫西侧的公主殿如正殿一样,单调的色彩烘托着悲伤的气氛。
索嘉双手托腮仰望天空,看着天上的繁星泪流不止。
儿时温馨的回忆历历在目,可如今她的世界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父王走了,大哥杳无音讯,二哥登基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令人捉摸不透。
似乎是一夜之间,曾属于她的幸福堡垒瞬间坍塌,像飞起的泡泡一样啪地一下就碎了。
这里曾经的欢声笑语消失了,热闹喧哗的宫殿只剩寂静与沉默,压抑的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公主,皇上有请”宫女进殿通报,声音极小。
“知道了”索嘉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泪道。
待她赶到大主宫时,回忆起父皇曾经坐在里面的模样内心的痛又重了几分,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此时,偰律已等在门口,看见妹妹便牵起她的手默不作声地领着她走入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