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攸宁淡淡道:“此事往后再议吧,眼前这事,算是了结了吗?”
章主事道:“怎么可能呢,等鹿蜀从衙门里出来,我们再从长计议。只是听说,刚刚灵儿姑娘,在路上为了给你造势,说这鉴赏会还要延期几日,你可曾想过,要延期多久?”
攸宁道:“此事有什么不妥吗?”
章主事叹气道:“才短短半日,苏城已经是满城风雨了,且不说这人间的琐事,若是妖界来几个不好惹的,你该如何?”
胡灵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打一架啊!章主事是在人间待久了?怎的连打架都不敢了?”
攸宁伸出手来,理了理胡灵的头发,道:“章主事还是担心我先前说的,若是在人间闹大了,虽不是不能,而是收场太过麻烦。”
胡灵道:“那也不能为了好收场而白白地受了气啊。还说呢,章延,今日我姐姐要是被那些凡人打了进了监牢,我就是豁出去了也把这苏城衙门搅得天翻地覆,收不收场的,我才不理会这许多。”
攸宁笑道:“灵儿,别任性,你姐姐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凡夫俗子的棍棒伤不了我,你还记得我们家学中,为何我们狐狸要长到一百八十岁,才能独立外出游历吗?”
胡灵喏喏道:“我记得,夫子说,世间本是一体,从前并没有人间,万物自由生长,后来物以类聚,划分地界,但其实各界并未完全分明,我们去到人聚集之处,应该顺着他们的规矩行事,不能仗着自己拥有法术而任性妄为。”
攸宁宠溺地看着胡灵道:“好孩子,你这不是知道吗?”
胡灵道:“也不知这些人,为何将自己弄得如此窝囊,凡事都要什么规矩法度,你管我我管你的,平日里也是行礼来行礼去的,真是烦。”
攸宁点点胡灵的小鼻子道:“你啊,不是在烟阳镇上待了五十年吗?这怨气是哪里来的?”
胡灵气嘟嘟道:“先前是为姐姐忍了,此刻是为姐姐忍不了了。”
章主事见此场景,在一旁道:“你们姐妹,感情倒是真的好。灵儿姑娘,今日发生了这事,那晚上这场舞,你还跳不跳了?”
胡灵道:“跳,为何不跳,我姐姐平安无事,值得一舞。”
攸宁问:“那这鹿蜀何时能来?胜遇还同他一起?”
章主事点点头,道:“是啊,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正好胜遇也不爱说话,也不易露馅,今夜他应该会来,到时我们再谈。”
章主事正要起身,攸宁又问:“还有一事,今日王恒他……”
章主事知道攸宁要说什么,他道:“我明白,今日之事,王恒虽然帮了你,但他品行如何,也不能单凭此事下定论,徐音已死,她的亲族也未曾出现,无人向他讨这个公道,这并不意味着,所有妖都忘记了这件事。苏城妖忘不了太守王允和道士凌虚杀妖时的情景,宁姑娘也应该知道。”
是,谁能忘得了?她也是忘不了的,长剑贯心之痛。她刚刚只是想问,王恒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只是章主事以为,她要回护王恒,竟说了这么多。
“章主事,你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这位王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攸宁笑道,“并不是要替他说话。”
章主事道:“我虽常来巡视,但他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将周祺与云翎唤来,你问问他们吧。”
说罢,念了个诀唤了云翎,让他们夫妇俩一同前来,自己便回了自己的卧房。
不一会儿,他们便上了楼来,聊了一会儿,才将这王恒的底子摸透。
王恒的人生,前十八年过得那叫一个痛快,要什么有什么,师友相伴,宴席常开。虽然早年丧母,父亲并未另娶,而是专心在仕途上钻营,好不容易在这把年纪熬到了太守之位,偏偏儿子王恒却是个无心仕途的。
因是独苗,从小祖母溺爱,祖母死后,王允也不太约束他,他同一众官员的孩童们一起读书进学,因他父亲的官位高,别人都像众星捧月一样供着他。所幸他幼年得了一个夫子教导过十年功课,虽然常在纨绔圈子内行走,却给他教得带了几分正气。
但后来夫子死了,他才十四岁,功课也落下了,虽然口口声声都是正义公道,却也是以为自己的父亲所做之事,就是他所理解的正义与公道,之后又来了凌虚,他说斩妖除魔便是正义与公道。
周祺道:“邪恶之人或许以为他自己站在正义一方呢?或许在他们心里,这便是正义了。”
云翎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当日徐音说不要为她报仇,我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虽然他今日为宁姑娘说了一句话,但若他知道我们是妖,那又该如何呢?宁姑娘,你劝劝慕公子,让他别同这样的人来往了。”
攸宁低了低头,道:“你们知道,慕公子实际上并不是我们大人门下之人,我们所说的话,于他未必有用,但依我来看,慕公子应当不会做出什么鲁莽之事,我今夜再问问看,看他究竟是何用意,你们看如何?”
两人沉默,也没有答话。
攸宁继续说:“不瞒你们说,慕公子是陵光大人为我请来的。我身上有难愈之症,他跟随我来到苏城,也是守着与陵光大人的约定,慕公子医者仁心,绝不是想要害我们的,若是有什么差池,我攸宁定以命护着云栖楼,你们看这样可好?”
“姑娘,话不是这样说,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周祺急道。
云翎忍不住抹了一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