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镇定自若的丘神勣,说出这番话时,显得焦虑不安,可看出李显回朝对他的困扰。龙鹰这才清楚自己对政治是多么外行,还以为中宗回朝,只是将太子李旦换为李显,其他一切不变,现在终于晓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太子乃未来的皇帝,牵一发,动全身。
另一个顾虑是不知还有多少名臣猛将,抱持同一想法,顿令大周和大唐皇朝的交替生出变量,造成青黄不接的情况。
想深一层,自己在军中辛苦建立起来的威望和关系,将受到一定的打击。
在一切正常的悄况下,换班子影响不大,但现在并非正常情况,而足给妲玛混进了李显的权力核心去。李显的集团,真正的主事者是韦妃,妲玛只要装出全心为韦妃着想的姿态,便可将韦妃舞弄于股掌之上。
一时龙鹰想得头大如斗。
刚在对付大江联的事上有点起色,却给小可汗耍了这么的一着,像不论如何努力,仍补偿平衡不了。
“鹰爷明白了!”
龙鹰苦笑以对。
先是李显一方向静斋送出消息,保证李显即位后,将逐走法明,归还净念禅院,现在则是丘神勣这般重要的将领,兴起引退之心,肯定大幅削弱了应付大江联的力量。与李显集团有关的事,没有一件使他安心。李显与武承嗣绝不可相提并论,得到大多数朝臣和民众的支持,一旦因妲玛成为他龙鹰的敌人,任他智比天高,神勇盖世,仍要力不从心。
龙鹰勉强振起精神,道:“明白了,希望我可以说服圣上。”顺口问道:“神都情况如何?”
丘神勣道:“已定了九月十五日举行册立庐陵王为太子的典礼。”
原来如此,杂怪丘神勣死了心,只求能辞官归故里。
丘神勣叹道:“庐陵王十八年前已经被册封为太子,更当上皇帝。现在是第二次被册立为太子,如果再次登基,便是两度当太子,两次当皇帝,确是史无先例。”
龙鹰暗想武曌的女帝,则更可能是空前绝后。忽然心中一动,已想到妲玛凭什么得到韦妃的欢心。人的贪念是永无止境的,得陇望蜀,韦妃的终极目标,当是像武曌般,成为另一个女帝。
丘神勣道:“我的事,拜托鹰爷哩!”
龙鹰心叹道,自己的事,又可拜托谁呢?
总管府。书斋。
龙鹰运笔疾书,思潮起伏。
他回神都,一意告诉武曌有关妲玛和大江联的情况,并希望得到她对自己想法的支持,根本无暇去想其他事。现在却不得不就整个政局和气氛做出全盘的考虑。
他首次想到在李显集团眼中,自己是武曌的心腹,比丘神勣与武曌的关系更亲密,妲玛可轻易利用这个情况,制造他和李显集团的矛盾。在这方面,他是处于绝对的被动,全无还手之力。最难堪的是,以前在朝中曾并肩作战的人,例如张柬之、李多祚等等,均有可能变成自己的敌人。
他应否将对妲玛的猜估,向狄仁杰如实吐露?这般做,牵涉到有关大江联的所有问题,但如得不到他的支持,他会处于更不利的位置。就在这一刻,他淸楚明白自己给深深卷进朝廷的政治漩涡里去。
将信交给丘神勣后,桂有为来了。
两人到偏厅说话。
桂有为道:“得端木姑娘通知后,我换了艘较小的船,操作的全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龙鹰不知该谢他还是责他,知给仙子耍了一着。但能和仙子共度船程,已属天赐之福。挨挨碰碰,间中亲个嘴儿,还有更爽的事吗?
桂有为道:“我已使人捎信给商场主,她肯定欢欣雀跃。”龙鹰苦笑道:“老哥的出手狠、准、快,难怪能赚这么多钱。”
桂有为笑道:“全托鹰爷鸿福。”
龙鹰没好气道:“帮主得意时,小弟仍在牙牙学语。”
桂有为定神打量他,讶道:“为何我总感到鹰爷心事重重,闷闷不乐似的。不是……嘿!”
龙鹰道:“我和端木姑娘没有问题,而是另有心事。顺口问一句,谁都晓得你老哥一直支持唐室,还因此开罪圣上。但老哥有否想过,一天庐陵王坐上帝位,天下会变成怎么样的天下吗?”
桂有为皱眉道:“鹰爷意有所指,难道鹰爷的心事,与此有关?”
龙鹰道:“请帮主先答我的问题。”
桂有为呆了片刻,叹道:“朝廷的事,我们是想不来,管不了。谁当皇帝,只要不来砸我的饭碗便成。”
龙鹰点头道:“这该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桂有为关切的道:“鹰爷在忧心什么呢?”
龙鹰知道要逼桂有为说出对李显的真正看法,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以前李唐的支持者众志成城的拥护李显,现在他们期待的事终于发生了,反而没有人敢去想李显是个昏君还是明君的问题,还要自我欺骗,确是矛盾。
狄仁杰又会怎么看呢?
桂有为道:“是登船的时候哩!”
风帆驶离码头。
船舱内,龙鹰陪端木菱吃为他们预备好的斋菜。
出道以来,龙鹰一直顺风顺水,心想事成,但在这一刻,却感受着毕生未曾有过的烦恼。最折磨人的是那种有力难施的沮丧。
端木菱柔声道:“妲玛的事,困扰得你很厉害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