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面上浮上了一层难得的凝重--他在听完这番话后,沉默了。
曾经以为自己在东宫过的日子生不如死,曾经以为自己遭受了天大的苦难,然亲眼目睹了这些流民的惨状的他,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方抬起头来,叹出一口长气:“我错了。”
在山阴诧异的神情中,他低低地说道:“我向来对老庄之说推崇至极,对世外高人的隐遁心生敬意。然于此之时,若是人人拂袖而去,置大局于不顾,我大晋朝的百姓,还有几人可安心自在地生存于世?”
他这番话,喃喃自语般道出,却在山阴的心中激起了难以言说的千石之浪。
她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太子,试图从他童稚无邪的面容中寻找一丝蛛迹--他是随意说说还是真的有所触动呢?
以民为本,以民为天,真正看到百姓的疾苦,真正关心百姓的生活。这在晋朝乃至历史中,是多少看似英明的君主无意顾及,不屑提及的。
在他们看来,人有高贵与低贱之分,士族与寒门的界限,穷极一生也无法跨越。然眼前这个被废的太子,却在亲眼见到流民的生活状态下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不管如何,他的心中,已不自觉间起了对百姓的怜悯之心,他的心中,正悄悄地滋生百姓,应在君主的统治下安然生活的想法。
突然被这个喜悦打击到的山阴笑了。这笑,来得突兀又怪异,她便那么于嘴角上擒了一丝明显至极的笑意对着太子赞许道:“郎君有此仁心,山阴心中感慨万分。”
又状似无意地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惜这自然间亘古不变的规律,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明白。郎君多思,细思吧。”
在太子的愕然中,她不再多作解释。
从容地至马车中跃下,她走至后面几辆马车中检查了一番。
舍去大半的粮食之后,马车上已空了不少。
等到前去探路的护卫回来。将关中情况与她细细一说。她放心地将车帘一掀,坐上第二辆马车:“走吧。先找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再启程。”
一行人穿过关中街道,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经过这几日的奔波。邺城已近在眼前了。按照脚程来看,最多两天便能到达。想到结束这次护送之后便能与山遐、绿珠等会合的山阴,顿时觉得精神也足了很多。
她在房中稍事休息之后,又吩咐下去护卫仔细把守,护好太子。便打算就寝了。
就在这时,忽听客栈楼下传来一阵喧闹至极的声音,混着掌柜的解释声,伙计的上楼声。发生什么事了?
她快速地从床上坐起,拉过衣服重新穿上。
打开房门,正可见到楼下的状况。
她一眼便看到了坐于楼下正对着掌柜亮出一张通辑犯画像的官兵。
这人,从背面看,似是有些眼熟。然她想不起来,又细心听了听他们的对话,好像正在奉命追捕一名逃犯。
怎么这么凑巧。刚好进了这么一家客栈呢?
现在想收拾包袱走人,反倒令人起疑。她想了想,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楼下的情况。
这时,却见那名带了一众人站于大厅中,打算上楼搜寻的官兵转过身来了。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清晰地跳入了山阴的眼中。
就在她瞪大了眼睛,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慌时,他的目光掠过二楼这一排井然有序的客房,忽地对着山阴所在的方向挑起一双白眉,露出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来。
定定地看着隐于柱后的山阴。打了个唿哨,他大声道:“走,上去搜一搜!”
是刘曜!
他怎么会来了此处?
无法确定他的意图的山阴快速做了一个决定。
她急速回到自己的房间,又对着大奇吩咐了几句。大奇刚刚得令退下。只见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大门口迈入了。
一身官服,白眉英挺的刘曜对着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招呼道:“故人相见,阿阴怎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山阴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若是你。突然于睡梦之间被人推门而入,大肆惊醒,估计也是我现在这个表情。”
两人一见面,没有叙旧,反而如以前一般先斗起嘴来了。
刘曜摸了摸鼻子,他对着站于门外的跟班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后几步后,他将房门重重一掩,咧开一口大白牙笑道:“阿阴明明没有睡。况且你我这般单独相处于一室,又不是第一次。”
山阴一噎,顿时气极:“你个cǎi_huā贼!厚着脸皮偷偷摸入姑子房间我都不找你算帐了,你竟然还敢说!”
却见刘曜贼头鼠脑地对着她的房间又探了探,问道:“阿阴此番出行,是独自一人还是与人一起?”
他说这话时,掩不住脸上不由自主绽开的笑纹,山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我方才听到你要追捕逃犯?刘家尊贵的公子,什么时候干起这个行当来了?”
刘曜贼兮兮地看了她一眼,神秘道:“一般的逃犯怎劳我亲自动手,我追的这名,神通广大,非我出马不能降也。”
自他上楼之后,并没有搜查其他房间,反而径直跑到了她的住处。这就是他搜捕逃犯的方式?
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的山阴转头看了看房中的沙漏。她打了个哈欠,不客气地提醒道:“既然如此,继续去查你的逃犯吧。夜色已深,我要休息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刘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