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轩转头看向大汗淋漓妇人,终究觉得此处太过简陋,抱拳向蔡鞗劝解道:“都护大人,这里太过简陋,想来也没什么好酒好茶,不若……不若……”
蔡鞗摆手笑道:“天气太热,妇人开口便是询问是否饮酒,想来不是个惯于兜售货物之人,询问酒水也当是因家中病汉需要银钱缘故。”
“江南遭了兵灾乱匪,倒霉的不仅仅是普通百姓,纵使曾经锦衣玉食富户又岂能免于刀兵?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算是求个‘所缘缘’好了。”
孙邃等人正愁着如何开口哭诉家庭困难呢,听了蔡鞗这么说,纷纷点头称赞,又纷纷看向不知所措妇人。
“都护大人果然说的不错,这妇人竟还不知拿上最好酒水、茶水?快去快去,莫要辜负了都护大人一番善意。”
见王贳开口,妇人这才醒悟过来,慌忙走到角落去拿酒水。
钱多多饮了口有些酸涩酒水,正要皱眉不悦,却苦涩叹气道:“丹徒县在江浙往来要道,若是往年时节,即便这般简陋草棚也当有上好酒水。”
王贳亦是摇头叹气道:“江南遭此大难,不言此处酒娘日子难熬,即便是我等不也跟着吃糠咽菜?”
几个老头苦笑哀叹,好像他们明日就要卖儿鬻女一般。
“呵呵……”
蔡鞗为微笑不语的赵福金倒了杯酒水,笑道:“孙老、王老这般杭州大佬们都吃糠咽菜了,媳妇儿,相公可还欠着江南三千万贯呢,若是相公还不了账,成了要饭乞儿,你可不许嫌弃相公!”
赵福金知道“媳妇”两字的意思,听着他要与自己生儿育女隐意,脸颊就是一阵羞红,捧着着粗劣陶瓷酒碗低头不敢抬头,只是蚊子般轻“嗯”了一声。
孙邃、王贳等人面面相觑无语,别人不知,他们又岂能不知眼前少年究竟吞下了多少江南产业。
五十万顷田即是五千万亩,当然了,这么多田地不可能全是上等耕田,大部分都是桑麻、茶园山田,可这也让人窒息得了,再加上店铺、作坊什么的,谁能想象眼前少年一年会得到多少利益?
三千万贯黄金债券分为五年、十年、十五年三种,不言江浙五十万顷田地、店铺、作坊产出,仅金瓜石、金银岛上的金银铜产出,孙邃、王贳等人就不敢怀疑眼前少年还款能力。
蔡鞗抬眼见四人情绪低落,边为四人倒酒水,边笑道:“本都护此次吃相是难看了些,若是十日前,本都护也不打算将吞下的东西吐出来,现在本都护可以改变些规则。”
四人精神大振。
“不打算吐出吞下的田地,原因很多,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江南商会解散后,将你们的田地还给了你们之后,你们并未真的依照江南商会精神宽待于民。”
“当然,你们有自己的苦衷、理由,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你们真的减少些佃租,真的让民以利,即便是摩尼教作乱围攻杭州城,或许也奈何不得你们。”
蔡鞗叹气一声。
“地主提供田地给佃户耕种,让佃户可以有养活家小的口粮;佃户为地主耕种,向地主缴纳地租,用自己双手、勤劳供养提供田地的地主,双方其实是互为依靠的关系,是互为供养的关系,是互利合作关系。”
“但在这个关系中,佃户天然势弱些,因为他们没有田地,因为他们必须要养活家小,所以他们是势弱的一方,也很容易被地主使用手里的田地进行压榨。”
“压榨……当合作关系变成了压榨,佃户们就由感恩转变成了仇怨,当佃户养活不了家小,当仇怨积压到了临爆点,地主就危险了,因为佃户者众。”
蔡鞗苦笑道:“当然了,今次摩尼教造反不仅仅是佃租过重的问题,江南本就富庶,即便种地养活不了家小,还可以做工、贩卖不是?江南最为富裕的江浙若活不下去而造反,西北贫瘠之地,与党项人年年厮杀的西北百姓岂不是人人上吊自杀?”
“但是呢,百姓造反肯定也少不了压榨太狠缘故,所以呢,本都护厚着脸皮强吞数十万顷田地,也不打算将田地还给你们。”
看着四个老人低头不语,蔡鞗又说道:“不打算还给你们,是想让更多人日子变好,百姓有了钱,商贾们才能赚取的更多,就如同遭了大难的杭州,仅仅只两个月,此时的杭州却比苏、湖还要繁华数倍,为何?因为本都护在杭州撒下无数金银,给百姓借贷、发放无数银钱,所以商贾们才会短短时间内恢复活力。”
“苏州、湖州呢?”
“虽然摩尼教没有破开城门,但城内商贾却在此时大肆提高物价,掏空了无数百姓钱财,百姓没了钱财,这些人又如何赚到银钱?萧条在所难免。”
“所以,有时候退一步并不一定是坏事,让利于百姓也许就是件好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好事也不一定。”
孙邃苦笑道:“都护大人说的是,之前我等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过了,可都护大人也知,有时候真的是被逼无奈,有时候一个后退就是万丈深渊。”
蔡鞗微微点头,不生活在这个时代,永远不知道江南各家族竞争的激烈,再加上朝廷有意无意挑唆各家族厮杀不断,以此避免出现坐大难制家族。
身处上层的商贾、士绅、家族激烈竞争,倒霉一定是最底层佃户、织工、茶农、伙计,因为激烈的价格战、官吏贿赂战势必会给资金带来难以承受的压力。
有些事情很无奈,蔡鞗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