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时一时间百感交集,少时之事浮上心头。他翻了个身,见一旁的索伦图和景福雅睡得安稳,呼吸深沉,便悄悄起了身,搭了件衣裳就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出。
这一晚的夜色极好,月朗星稀。白日里热的人直冒汗,可晚间却吹着丝小凉风,让人心生惬意。鸿时不动声色的出了龙凤苑,他记得景福雅说过,桑柔就被关在龙凤苑后面的院落。沿着小路步行没多久,那缥缈的歌声愈发清晰,尽管面前的院落黑洞洞的,但是借着月光,他还是能看到院门上头的牌匾书着三个楷体大字——衍悔苑。
只是鸿时没想到,这歌声不但引来了他,还引来了另外一个人——便是沈从薏。并且在他到来之前,沈从薏已经到了,呆呆的立在门口,似乎也在听那靡靡之音。
“从薏嫂嫂,有礼了。”鸿时是贝勒,自然不必对沈从薏拱手行礼,只是礼节上打个招呼。
这样疏远的称呼,让沈从薏的心好像被刀狠狠剜了一下一般。她讪讪笑笑,对着鸿时福身问安,“见过贝勒爷,贝勒爷万福。”
“这么晚了,嫂嫂身子金贵,怎么还在这阴暗冰冷之地。”不知为何,鸿时似乎对沈从薏有了些莫名的敌意。
沈从薏这样聪明,怎会不知鸿时是因何与她有了嫌隙。只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想到,原来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终是不敌桑柔与他数十年的情分。
“只可惜当时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主母的权力又被撤除,根本无暇顾及桑柔。”沈从薏摇摇头,哀叹一声,见鸿时面上稍有缓色,继续道,“桑柔打进府开始。便与我是最好的,当我是亲姐姐一样。可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我却没有能力帮她。贝勒爷,我心里也难过啊。”沈从薏说着,以锦帕拭泪,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情。
“罢了,你也尽力了。”鸿时也跟着叹口气,望着那黑漆漆的大门,却始终没有勇气上前推开。
沈从薏一切都算计好了。从前桑柔便毫无心机的将鸿时与她之间的一切讲给沈从薏听,所以沈从薏知道这牡丹亭戏曲的由来。更私下里练了千万遍。也的确没辜负了她那整夜整夜的泪水,桑柔疯魔,偏偏鸿时这个时候又来了。她怎能不教会桑柔这曲子,引鸿时来此一聚呢。好歹没费了她那些天的辛勤,总算是有了回报,只是这回报喜忧掺半了。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贝勒爷。从前我一直不知,桑柔有这副好嗓子,她也一次未唱过给家长听,不然也不会每夜孤枕难眠。”沈从薏叹息着,做足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姐姐模样。
“我又怎会不知桑柔过得并不好,只是……我终究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沈从薏毕竟也曾是他的红颜知己。所以在沈从薏面前,鸿时倒是比在景福雅面前放松的多,也信任的多。
你辜负的又何止是一个乌尔答桑柔!此时此刻。沈从薏多想大喊出声,喊出她这些年的委屈和想念;她多想告诉鸿时,他早便有了个儿子,而且像极了他。可这些话她根本说不出口,也没有任何立场说出口。
景云瑶送陀瑾回龙凤苑之时。便见到了鬼鬼祟祟往衍悔苑走的沈从薏。素日里沈从薏出行,哪一次不是黄泽陪伴在侧。如今见她这样小心。定是去会八贝勒鸿时的。景云瑶这样想着,嘴角高高扬起,在衍悔苑周围的小游廊里绕了个圈,便对身旁的醉竹吩咐道,“走,咱们去紫竹苑。”
“是,大姑娘。”醉竹只管跟在景云瑶身后,竟是一句都不多话。
这与寒烟便是大大的不同了,寒烟向来是个闲不住嘴的,东一句西一句,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也问,不过虽是个冒失鬼,却是极忠心,在外人面前也知道分寸;但这个醉竹不同,也跟着自己半日了,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景云瑶掰手指头算来,也就是当初见面几句问候,登上龙舟前那句“大姑娘,奴婢随您一起”,再就是刚刚这句“是,大姑娘”了。
“醉竹,你似乎不太爱说话?”景云瑶边从一旁的小路往紫竹苑走着,边问道。
“奴婢常日守在门口,与寒烟姐姐不同,不熟悉大姑娘的作息,怕唐突了您。奴婢只是个丫头,主子说什么,奴婢照做也就是了。”醉竹低眉顺眼的说了这几句。
“你胆子似乎挺大,今日竟随我一道上了龙舟。你也是京师近郊住着的吧?”景云瑶随口问了一句。
“奴婢家与寒烟姐姐从前的家住的倒是极近。”醉竹的声音中总算带了一丝波澜,当初飘絮被赶走的时候,她也是吓破了胆,从此才与世无争,自甘做了最低等的看门丫头,但求远离那些是非。
“那便也是不谙水性了,你就不怕龙舟翻了,你掉在水里头,没人救吗?”景云瑶停住了脚,回过头饶有兴趣的望着醉竹,想听听她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不想醉竹却立即对着景云瑶一福身子,对答如流,道,“奴婢既然跟了大姑娘,命就是大姑娘的;无论大姑娘去哪里,哪怕是刀山油锅,奴婢都誓死跟随。奴婢命如草芥,死不足惜;但若大姑娘失足落水,奴婢能够当个垫背的,就是死也瞑目了。”
“你这张嘴倒是甜,像抹了蜜似的。”景云瑶笑笑,不做它评,继续负手走在前头。景府虽大,但紫竹苑与衍悔苑几乎是一条平行线上的,所以也就没几步路的工夫。苍耳通报景雪瑶,景云瑶来了的时候,她正在卧房里气愤的剪着沈从薏从前送她的香囊,一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