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波维拉的无悔。”她费解地低语道,“为何这样叫它?”
“我不知道。”维拉尔说。他的目光里蕴藏着真切的怀念与哀伤,令雅莱丽伽的胸膛里有一阵细微的悸颤。她想到“深红维拉”屠杀了那么多福音族,其中甚至包括她的母亲和她自己,而对于这一切疯狂和残暴的作为,“深红维拉”遗留给后人的唯一感想竟然是“无悔”。
当她在努力将这件事抛进记忆迷宫的深处时,维拉尔把弯刀倒了个方向。他用手捏住刃身,而将刃柄递向雅莱丽伽。那动作起初让雅莱丽伽不明所以,直到听见他说:“雅莱,我想把它送给你。”
雅莱丽伽惊异地望着他。她看到如血灿烂的晚霞铺展在维拉尔身后,映红了他苍白的皮肤。那一刻他的目光真挚又动人,哀伤如冰,热切如火。
他说:“你是最适合的人,雅莱。你该拥有它,然后我们一起让事情变得不同。让’深红维拉‘所做的一切都过去。“
那就是他在求婚前向雅莱丽伽赠送的最为贵重的礼物。作为回答,雅莱丽伽决定结束她漫无目的的漂泊,永远地停留在末日圣堂。
而那些念头在如今想来是多么遗憾而又可笑。她不知道那把刀去了哪里,当她醒来时它便不在身上,想必已被维拉尔收了回去。不过收回去也不失为好事,因为她心中着实悔恨交加,按照维拉尔的警告,一个充满悔恨的人非但无法顺利地使用它,反倒会被上面的咒语所伤。她不希望在割开维拉尔喉咙时烫伤自己的手。
古约律的禁忌实在是一项令人讨厌的事。整整三天她看着姬藏玉倒在那里,没有动弹一根手指。雅莱丽伽不得不相信这和乌头翁灌给他的东西有关。少年身上显然有某种类似于“不得食人”的禁忌,致使他沉睡至今。那会令他丧命吗?雅莱丽伽也不敢确定,但很少有这种“洁净”方面的禁忌会立刻把人杀死,她猜想那就是乌头翁敢于这么做的原因。
第四天晚上,都伏依然没把食物交给她。他在姬藏玉的牢前徘徊了一会儿,神态透着贪婪。雅莱丽伽无力驱赶他,在厌烦的同时还觉得有点诧异,她觉得都伏表现出来的病态痴迷已经超出了一般程度,简直像是在吸食姬藏玉的血后产生了某种致瘾反应。她怀疑如果没有乌头翁的命令,都伏会把那个血淋淋的昏迷囚徒生吃下去。
最终都伏还是走开了。又是一个寒冷煎熬的夜晚降临,雅莱丽伽在半梦半醒中瑟缩着,梦到过去的维拉尔、那把蓝色的弯刀,还有她自己的母亲。某种温暖的感觉浸泡着她,令她感到身心安适,宛如又变回了过去那个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
某种光亮令她睁开眼睛。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牢狱,因为室内没有丝毫风声,空气温暖如春。但紧接着她看到了那一排刻满咒文的铁栏。
青苍的月色越过小窗,铺在两侧牢狱中间的走道上。黑铁被月华浸润,呈现出玉石般的光泽。
在这方寸的月光前,“她”幻影般站立着。
“她”的红袖逶迤如流水,令雅莱丽伽以为自己看到了“深红维拉”的亡魂。紧接着“她”转过头来,在鹤羽般披散的黑发间,雅莱丽伽看到一张辉煌而空洞的脸庞。
“她”充满神秘地微笑着,漆黑的眼瞳注视着雅莱丽伽,逐渐流露出母亲般的爱怜。
“——如此。”
“她”的声音如玉石敲击,回荡在雅莱丽伽的脑海中。
“有劳这位女郎了。”
“她”轻轻地说着,穿过刻满咒文的栏杆,来到雅莱丽伽面前。朱红的长袖流向雅莱丽伽的角,紧接着那张脸便轰然破碎。
碎片四散飞射,雅莱丽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当她再睁眼时已然从这诡异的梦幻中醒来。天光大亮,从小窗洒进来一片白斑。
她去看对面的牢笼,发现那里头空无一人。那少年死了?越狱了?这两个念头最先跳进她脑袋里。
然后她听到旁边传来的咀嚼声。
雅莱丽伽转过头。她看见自己牢里多了一个室友。昨日血肉模糊的姬藏玉正盘腿坐在她的牢房角落里,自顾自地咀嚼野果。他的衣袍鲜艳如新,皮肤光洁完整。
她盯着他,忘记了自己的怪梦,甚至忘记了自己还身在牢狱。足足十分钟,整个牢房只剩下少年的咀嚼声。
“……你吃吗?”少年面无表情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