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雀儿的性子喜静,通常都在宿溪院里练字习画,或是抚琴看书,一般不怎么出院子。
今天她难得出来,也不是出来逛街逛庙会,她是去给她的祖母请安的。
她的祖母黎老夫人住在她大伯家中,离正央街不远,尚且不到半柱香的路程。为免引人注目,就算只是这么一点距离,她也执意要坐轿子过去,而且在途中绝对不会掀动窗帘。
倒不是她矫情,怪只怪黎敬生打光棍十年的事迹太过感人。有些好事者三天两头地往蹲守在黎府外头,就为了看一眼黎家大小姐到底是不是九天玄女下凡尘,竟能让她的爹爹当女儿奴当得如此名副其实。
黎雀儿的大伯是京城府尹,综合地位在整个家族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家里亲戚时常前去走动,往往都会随身携带一些拜访的礼物。
身为小辈的黎雀儿,大概自小被黎敬生给宠坏了。
她很不愿意去大伯家里,嫌他家里不相干的闲杂人等太多。就连过去向祖母请个安,都得老太太派人来催。如此这般,就更别提要带什么礼物去孝敬她大伯了。
“小姐,依我看,还是叫个小丫头去街边买些老太太爱吃的枣糕过去吧。”轿行到正央街口,与黎雀儿同乘一轿的孙妈妈,突然提了一个建议。
孙妈妈是黎雀儿的奶娘,她本是黎雀儿她娘的陪嫁丫环,一直在左右伺候着。打从她娘去世之时起,就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闺女,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的日常饮居。
对于孙妈妈的建议,黎雀儿一向都听得进去。
这回她却不解地问道:“奶娘,大街上的东西不知道干不干净,祖母她老人家身子不比我们年轻人,万一她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孙妈妈微笑摇头:“这个我知道,府尹大人也不喜欢我们胡乱给老太太送吃的。只是,老爷续弦一事,指不定还得老太太出面来做主。小姐你就意思意思,让老太太知道你的心意,明白你需要她的帮忙就行了。”
原来奶娘是这么考虑的。
黎雀儿甜笑着挽住她的手臂,赖在她肩头,细细道出自己的看法:“爹爹那副倔脾气,哪个不知道。当初祖母和大伯他们逼着他续弦,非要他给黎家留一柱香火,你看看他有听吗?我觉得吧,这事不管是谁来做主都没有用。我们还是照旧,免得真让祖母吃坏了肚子。”
她说得不错。
黎敬生犟起来,打光棍都可以一连打上十年,他要真是下定了决心,天王老子都不能将他拽回头。
孙妈妈想到这里,不由得深深长叹,又紧锁着眉头,把令黎敬生动了凡心的那位周节妇,痛骂了好几遍。
黎雀儿只在一旁听着,没有搭话。
倒是随行在轿侧的棠叶,听见孙妈妈在里面口吐芬芳,立马拉开窗帘探头进来,跟着她一起骂人。
三位闺阁中人这般语出惊人,倘若被其他人知道了,肯定要跌破眼镜。幸好轿夫们通晓事理,都有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原本需要花费半炷香时间的路程,这趟竟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黎雀儿按照惯例,不走人来人往的大门,而是领着孙妈妈、棠叶和两个小丫环,走府尹官邸后边的小门,去了黎家老太太居住的慈安堂。
黎家老太太年纪已近花甲,但一生顺风顺水,没有什么烦心事。她在豆蔻年华嫁给黎家老太爷,夫妻俩携手同心经商有成以后,她就再也不曾吃过半点苦头。因此,她浑身肌肤赛雪,脸上皱纹极少,看起来顶多四十来岁。
以往不管何时何地,黎雀儿见着她祖母时,老太太都是一副笑意盎然的样子,眉头就从来没有拧紧过。
现在却不同。
老太太侧卧在贵妃榻上,一手支着额角,一手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后腰。
她眉目紧闭,好似内心有千丝百结。
站在她跟前用罗扇替其扇风纳凉的婢女如秀,首先发现黎雀儿她们进门,便弯腰俯身在她耳畔柔声提醒:“老太太,雀儿小姐她过来看您了。”
老太太脸上的愁意顿时消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借着如秀的胳膊坐起身,背靠在榻案上,故作不悦地瞪着黎雀儿。
“你倒还记得过来!我刚刚还在想,是不是要再叫个人过去喊你,给你凑满了三顾茅庐,你才愿意过来呢!”
黎雀儿知道老太太口是心非,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便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腆着脸笑了笑。
老太太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祖孙俩个胡乱谈笑一番后,老太太就切入正题:
“你爹他心里头究竟是怎么想的?好好地给他介绍黄花大闺女,他不肯要,偏生要娶个失节的寡妇?一个寡妇有什么好的,他莫不是被鬼摸着了脑壳,竟然会作出这种决定!”
黎雀儿没有跟那位周节妇见过面,她所了解到的东西,也都是从奶娘和棠叶等人口中听来的,此时也不好发表意见。
跟着她一同过来的孙妈妈和棠叶,可不像她一样沉默。
她们俩一左一右地拉着老太太的手,你一言我一语地把那位周节妇说成了上可以媚主、下可以诛心的极度危险人物。
老太太本就忧心,听她们这么说,就越发难安。
她将孙妈妈往自己跟前拉了拉,小声询问:“我听说老三他昨天已经让媒婆去请对方家里的人过来议亲了,这事他有没有去宿溪院跟雀儿谈过?”
“没有啊!”孙妈妈大为震惊,“老爷只让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