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山是浙东第一高山,地势极为险要。
也正因为此,清军几次围剿四明山都没有成功。
只要清廷不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派大军一举剿灭四明山的抗清势力,就凭浙东绿营这些虾兵蟹将,何守义还真没有放在眼里。
便是给这些为虎作伥的败类一百年,也拿不下四明山一个山头!
当然若是离了四明山,让何守义和清军绿营硬碰硬,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总体来说双方的战力半斤八两,清军绿营在财力上稍稍占优。
却说何守义派士兵去山下张贴告示招募义士,谁料只过了几个时辰他们便折回了聚义厅。
众多熟悉的面孔中夹杂着一张十分陌生的面庞。
何守义挑了挑眉质问道:“这个人是?”
“启禀总兵,此人自称是张本兵的信使,从舟山来。”
一名小卒连忙答道。
张本兵?
本兵是兵部尚书的别称,永历朝加封的兵部尚书有很多(只是封号,正印堂官只有一个,南明喜欢玩这套),可姓张的兵部尚书只有一个,那就是张煌言。
永历十二年,天子派使者到达福建,封郑成功为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大学士兼兵部尚书。
这些官职名头可谓响亮,一时间无人不知郑延平,张本兵。
何守义自然也不例外。
前不久郑、张联军攻打南京失败,不得已撤回海上。
据说他们退到了舟山,重新整顿兵马。
可是这只是传言,并没有人亲眼看到。
这种时候突然冒出一个使者,确实有些可疑。
作为四明山地区的抗清武装领导者,何守义必须对麾下的弟兄负责。
是以他必须首先确认这个使者的身份。
不然若是此人是东虏的奸细,混入四明山中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你是张本兵的信使,可有证据?”
“当然有!”
那名张煌言的信使名叫张武,人如其名长得孔武有力,一身的腱子肉。
他小心翼翼的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封信来,十分郑重的递到了何守义的面前。
“这是张本兵的亲笔信,还请何总兵过目。”
何守义不由得面露尴尬。他虽然习得一身本领,可是并不识字。
非但是他,整个四明山中实字的人也屈指可数。
“崔秀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念?”
周立和白了一眼一旁的崔秀才,替何守义解围道。
崔秀才咳嗽一声道:“就在这里念?”
“废话,这聚义厅里的都是咱过命的弟兄,你是信不过谁?”
“周将军误会了,崔某不过是随口一说。”
崔秀才自讨没趣,悻悻然的苦笑一声,接过信封抽出信纸展开来念。
“四明山何总兵亲启”
崔秀才平日里跟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共处,根本没有地方施展才华。
最多也就是替将士们写写家书。
如今得了机会,他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他念的音调抑扬顿挫,甚至加了不少语气词,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何守义和周立和大眼瞪小眼,心道1读书人就是会整这些。
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在书信里一写却是让人听都听不懂了。
好在崔秀才念完之后又用大白话解释了一番,众人这才明白了大致的内容。
“崔秀才,这信可是真的?”
何守义也没啥可遮掩的,直接冲崔秀才问道。
“这个信应该是真的。总兵大人且看,这印戳和沧水先生的一模一样。世间再无第二个张沧水啊。”
崔秀才吞了一口吐沫,嘿然一笑道:“张本兵还在信后附了一首诗,总兵大人要不要听听?”
何守义闻言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这个崔秀才不是明知故问吗?
但他又不能不听,这样既是对张煌言的不尊重,也容易让信使看轻了自己。
“念罢。”
崔秀才见何守义吃瘪,心中直是升起一抹快感。
你强任你强,老子秀才郎。
平日里不是耀武扬威的吗?看把你给能的!
现在还不是得求着老子给你念?
“这首诗名为《满江红?怀岳忠武》。”
崔秀才刻意顿了一顿,酝酿了一番情绪念道:
屈指兴亡,恨南北、黄图消歇。便几个、孤忠大义,冰清玉烈。赵信城边羌笛雨,李陵台上胡笳月。惨模糊、吹出玉关情,声凄切。
汉宫露,梁园雪。双龙逝,一鸿灭。剩逋臣,怒击唾壶皆缺。豪杰气吞白凤髓,高怀眦饮黄羊血。试排云、待把捧日心,诉金阙!
他念完之后洋洋得意的扫视了众人一番,见没有任何表情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这些个泥腿子丘八是真的不懂诗啊。
见周立和瞪着他,崔秀才打了个寒颤,十分识趣的主动解释道:“呜呼哀哉,张本兵这首满江红真是作得极佳啊。借词怀古,极言国朝兴衰之事,但哪怕只剩下逋臣怒击,也要豪杰气吞白凤髓,高怀眦饮黄羊血。颇有岳武穆当年之气魄。”
在场众人即便没读过书,也知道岳武穆是谁,也听说过满江红。
张煌言这词不但是向岳武穆致敬,也是在表达自己的心声。
那就是哪怕再艰难困苦,哪怕只剩下一兵一卒他也要跟东虏干到底。
豪杰气吞白凤髓,高怀眦饮黄羊血,这不就是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意思吗?
试排云、待把捧日心,诉金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