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五心中的愤怒,一半对事,一半对人。
对事,则是回想起以前,风雪中那些赤足的饿殍,还有自己的从前。
对人,则是对刘伯温。
对这个世界,他其实并不熟悉。印象中鼎鼎有名的,也无非几个人而已。
其中最正面的,也只有两个人。
朱重八,刘伯温。
朱重八不用说了,相识相知。哪怕将来总有决裂的一天,但是朱重八身上,自有一种英雄气。
怜惜百姓,嫉恶如仇的英雄气。
但是刘伯温!
哼,白他娘的好大的名头。
在朱五看来,一肚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和这世上那些人没什噩梦两样,读书就是为了做官,为了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
他们的才学,是用来维护蒙元的统治,他们才不管百姓的死活。
刘伯温被朱五喷呆住了,脸上沾了朱五的唾沫星子,都没动,或者说不敢动。
朱五却没说够,冷笑着继续道,“你是读书人,那你应该知道一句话,民不畏死!我们这些老百姓死都不怕,还怕做贼?”
“做贼不是我们的错,是你们的错。皇帝不仁,官员不仁,士绅不仁义,天地不仁,就别怪我们这些只剩下姓命的百姓不仁。”
“不过你想的也没错,造反的贼为了吃饱,就跟蝗虫似的,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人畜绝种!”
朱五慢慢放低了声音,“我见过,我也知道。好端端的城池,本来大伙过得挺好,反贼一来,城里顿时变成地狱,jiān_shā抢掠,无恶不作,对吧!”
“但还是那句话,罪魁祸首是谁呀?造反的贼,被虐的百姓,罪魁祸首还不是高高在上的老爷们!难道那些造反的,就应该被活活死吗?就应该成为路边的枯骨,在野地里发臭发烂吗?”
“大家都是人,到底谁让他们变成魔鬼?我觉得,你比我清楚,历朝历代为何有人造反,你比我清楚,你读的书比我多,你只是不愿意承认!”
刘伯温始终沉默着。
“我也承认,造反的太残忍,太可恨!”朱五重新坐下,冷笑道,“可是你既然看过朝廷的邸报,可曾见过定远军滥杀无辜,屠城,裹挟百姓活着抢劫财物?有吗?”
刘伯温抬起头,摇了摇。
“我...汉王大军所过之处,不但不滥杀,还优待士人,善待百姓,为啥?”朱五有些口干,咽口唾沫说道,“汉王造反,除了为了活下去,根本在于反抗这蒙元的暴政,他想要的,是终结这暗无天日的世道,是杀尽天下那些鱼肉百姓的混蛋,是为搬开强加在百姓身上的横征暴敛。
汉王想要的,你根本想不到!他想要一个清明的世界,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少有所依。天灾人祸不怕,救济百姓,不再让人饿死。
他想要的,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都能有个家。都能堂堂正正活着,都能安安稳稳的活着。
他想让人真的变成人,不是奴隶。他想建学校,让孩子们读书。他想修路,让交通发达,他想开辟商业,让百姓多些谋生的手段。”
朱五问道,“这些,你懂吗?你不懂!”
说着,摇摇头,“他恨极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尤其是读书人中的败类,也恨极了那些为非作歹的乡绅大户。
可是为为什么他还要善待他们,因为他知道这些事,他一个人做不到。
他也知道这些事不是一代人就能做到的,所以他才会所谓的求贤若渴。
但是他一定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直到他死。
他为什么称王,就是为了要竖立起新的大旗,推行新政,誓要天地换新颜!
你说他是贼,他不反驳。但是他要走古往今来,最受百姓爱戴的贼,要让那些所谓明君贤相羞愧的贼!”
噌,朱五又站起来,看着沉默不语的刘伯温,“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吗?因为有人跟汉王说过,你国士无双。
但是现在看,只不过空有虚名而已。
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对你生气。
你满腹学问,应该知道这世界为何变成这个样子,可是你明知道,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把所有想活命的人,冠之以贼!你跟我不是一个立场,你的心和天下的百姓,不是一个立场。”
说着,朱五转过身,背对刘伯温,“我会和汉王说,你不愿意为大汉效力,汉王会送你回乡的。
汉王不会因为立场不同,意见不同而杀人。哪怕恨,也会尊重你们。”
“不过!”朱五回头一笑,“回想之前,还请先生多呆几日,登极大典那天,有定远军大阅兵。
先生好好看看我定远军的男儿,再想想是不是要浪费浙东家乡子地的姓命,告辞了!”
说完,盎然阔步,大笑出门。
门口,两个浑身筛糠一样的佳人,见到朱五走过,马上跪倒,显然还怕至极。
“跪什么?老子能吃了你俩?”朱五冷笑,扬长而去。
半晌,刘伯温长出一口气。
刚才那位郭三将军,实在太过骇人,说话之时,似乎随时都可能暴起杀人,身上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他的话,倒是有些道理。天不仁,朝廷昏暗,天子无德,才是这天下处处烽火的罪魁祸首。
他的话,也颇有些让人动容。
建学校,老有所养,少有所以,人人安居乐业,清平世界太平盛世。
不使百姓饿死,不视百姓为猪狗,轻徭役,薄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