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旨意,李之诚和杜文焕没有异议,因为这只是一个作战的方略,具体还需要川黔渝督师朱燮元根据战况来最终敲定。
此外,关于新军过江的事,李之诚更不敢怠慢,兵贵神速,当夜便安排了人手去征调船只。
翌日一早,百艘渡船便聚在了朝天门码头。
为了给卢象升送行,顺便看一看这支十日千里强军的成色,李之诚和杜文焕一早便在朝天门码头等待了。
两千年前的战国时代,秦惠文王派大将司马错和国相张仪攻占巴国,古渝州(重庆)便纳入了秦国的版图。
为遏制出国,秦国在渝州诸城,并在长江和嘉陵江交汇而冲击出的一个半岛上建朝天门,赐名古渝雄关。
而随着千年之后巴蜀之地的开发,朝天门码头成了重庆最繁忙的码头,也是长江沿岸最重要的码头之一。
到了明朝,朝天门码头便成了川蜀与荆楚沟通的一个重要枢纽,每日往来船只不下百余,但今日,所有的商贸民船却全部停摆了。
眼前,数十名带着蓝袖章的工兵正在将船只依次编上号码,工兵连的连长则在与卢象升的几个参谋商议,确定各连乘坐的船只及渡江次序。
而带着蓝盔的警卫连宪兵则在等待渡江的新军士兵中巡视,及时纠正不听指令的行为。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站在“古渝雄关”四字之下的卢象升觉得自己的工作轻松了不少,便安心欣赏起朝天门码头上的“古渝雄关”四字。
“朝天门上雨飘零,江水呜呜下两京,昔日枭雄无觅处,浪花朵朵泛血星。”
配着天上的毛毛细雨,一首七绝很快便从卢象升嘴里朗诵而出。
卢象升是天启二年进士,二十二岁便打马琼林,一首七绝自然是信手拈来。
“好诗!好诗!”
卢象升一诗诵罢,便听见背后传来两句叫好声,转头一看,却是李之诚和杜文焕联袂而至。
卢象升不待李之诚走到近前,便躬身行礼。
“建斗好兴致,渡江之事已安排妥当了?”
李之诚拱手回了半礼,昨夜觥筹交错了一番,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便率先打趣了起来。
“哈哈,渡江之事,有重庆府帮忙,又有儿郎们筹措,就用不着我操心了。”
卢象升又与杜文焕见了礼,亦是打趣回道。
李之诚和杜文焕闻言,便顺着卢象升的指引往江边看去。
只见三千余人的队列,按照连队划分,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队,肃立之间无一丝骚动,带着蓝箍和蓝盔的士兵则穿插其中,安排将士过江。
整个码头上除了滔滔江水的呜咽之声,数千人中竟然无一人大声喧哗,连带着马匹都只有丝丝之声。
新军军容之整肃可见一斑。
“不瞒建斗,昨日愚兄得知新军十日行千里尚有疑窦,但今日一见,则疑窦顿消,建斗治军之功由此可见一斑。“
李之诚看着井然有序的渡江新军,半天才从嘴中蹦出一句,而重庆总兵杜文焕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
杜文焕出身在武将世家,其父杜桐是镇守宁夏的大将,曾官至总兵。
杜文焕自幼跟随父亲在九边征战,后荫官千户,天启初年,因奢崇明围攻成都,命其南下救援,后就职重庆,累官至重庆总兵。
相比于文臣李之诚,自幼将门出身杜文焕自然知道这样一支军纪严整军队代表着什么。
杜文焕转战九边,除了少年时代跟随父亲助战辽东平倭见过的那支戚家军,三十余年来,这样的军队便再没见过。
“卢大人文韬武略,今日一见,弢武佩服。”
杜文焕说完,便冲着卢象升深施一礼。
卢象升虽是文臣,但面对三品武将的大礼亦是不敢受,侧身避让的同时,连道不敢不敢。
“同叔兄、弢武兄,此乃愚弟按照陛下的练兵之法编练的新军,此乃陛下之功,愚弟可不敢受。”
说着,卢象升对着北面拜了一拜。
朱由检年初大破东掳之事早就传到了重庆,但李之诚和杜文焕皆以为是天子沾了关宁铁骑之功。
但今日见到陛下亲自编练的新军,才知道年初的大捷是真的了,而天子的武功也绝对不输于太祖成祖了。
“天子有此文治武功,实乃大明之幸,吾等之幸。”
李之诚和杜文焕不敢怠慢,奉承之后,便也对着北方拜了一拜。
“建斗此去贵阳有如此强军,吾等当放心了,愚兄不才,赋诗一首,为建斗壮行。”
说着,李之诚背手在“古渝雄关”的牌楼下踱了两步便脱口而出。
“金戈铁马气如虹,水势西回复折东,古渝雄关二水环,天墉城阙破愁颜。”
李之诚是万历四十五年进士,相比于卢象升刚才的那首七绝,他的这首便逊色了些,但尾句的“天墉城阙破愁颜”却是应景,卢象升也是敬谢不已。
“见笑,见笑。”
李之诚自谦了两句,便将这个曲目掀了过去。
这个时代,文人之间临别赠诗是常规操作,但当着杜文焕这个武将的面卖弄文藻就不大好了。
虽然土木堡之变以后,文臣看不起武将是常态,但眼下正是用兵之际,李之诚也不想与杜文焕心生嫌隙,抒发了对卢象升的赠别之情,便就此打住了。
但杜文焕却浑然没有在意,自从见了新军,他的注意力早被那军容雄壮的军队给勾去了,杜文焕这首七绝都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