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窃窃私语变成大声喧哗,看客们的脚下浮动起来,甚至连城楼那里都派人来探究竟,采蘩却笑了。她本漂亮的俗丽,气质偏不可亲近,两者调和不了而突兀,远了近了都怪异。但这一笑,妖也无,冷也无,当得起倾城一瞬。
她笑,因为他来了。
他还是那身牢里穿的素棉袍,那些以衣取人的看客几乎没有多看他的,但她一眼便在纸市熙攘的人群中看到了他。虽有那么多师弟师妹,他常常孑然一身独自行走,散发生人勿近的危险。然而奇妙的是,同他第一次相见起,心安一直在。
站到擂前,抱臂敛目,他抿直了唇,看她。
她却垂眸,拿起抄帘,终于心无旁骛,开始造纸。
造纸的过程,对多数旁观者而言,起先看热闹,后来便无聊,见她反复抄起复晒的动作虽说不出的美,久而久之却疲乏,转而逛纸市中的铺子去了。城楼上那些皇族贵胄更兴趣缺缺,干脆唤了人载歌载舞,美食好酒饮乐起来。
但,以独孤棠为头前,他周围还有一些人,仍无声静望。那些人除了采蘩的绝对拥护者,还包括金旭南午朗在内,比擂纸匠的师父或所属纸坊的头儿。
夜幕降临,纸市变灯市,渐渐和邻近的街道连成一片光海,云雪之色要让位给五彩欢乐,越来越多的人想要热闹庆祝元宵。礼官上台说时辰到,纸擂这才进入最精彩的时候。等了这么久,输赢这样的结果是寻常人最想看的。
四最,哪国赢二最就是胜,而每一最的赢匠也会获得周帝的赏赐并借此扬名。
人们只注重结果,因此便直接说结果。最薄,以三位评判者的目测为准,西骋二对一险胜朴信义。最白,朴信义绝对优势胜出。最密,胜古纸坊三票全优。最美,朴信义二对一击败胜古纸坊。
说到最美,朴信义的纸不仅美在静动相宜的竹叶纹,还有绝佳的展墨性,令人叹为观止。那么采蘩呢?
她的纸,评者只给两个字,败品。败品当然比废品还要糟糕。而大众认为,因为这姑娘的失败,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将它揉成了团,就像一颗白茧,滚圆的。不但是败品,还是笑柄。
人们说说笑笑就此散开,没有看到采蘩走下擂时的惬意模样。
“开心就好。”独孤棠握住采蘩的手,两人既成夫妻,牵手不会遭人非议。
“尽力就好。”集市欢腾,输在“众望所归”,但再次感受造纸带给她的心满意足,“独孤棠,你无罪开释了?”
“我说我偷跑出来的,你信不信?”他摘了一盏走马灯给她。
采蘩指指城楼,“上面是天子,早看见你了,你是偷跑的话,已经砍你的头。”谎言一戳就破。
妈妈交出董氏给她的信,已证实笔迹不错,信上写得清楚,她想杀我,连带要妹妹的命,一个活口不留。而且,居然还有当年目击劫案的店小二跑出来供词,亲耳听到盗贼问妹妹我在哪里,还说她命不好,有这样一个继母。庄王入宫拿了圣旨,皇上说我私提人犯情有可原,会有小惩,但允我回家。董氏已被捉拿入狱,等禀报皇上后再开堂会审。” 今日堂上简直峰回路转,他这边犹如神助一般,有些顺利得不可思议。
采蘩和独孤棠都不知道,神助没有,人助却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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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