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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当真入城了,你们可看清了?”
“不瞒相公,小的们看得真真的,戌时初打钱塘门进的城,只有一乘软轿,跟在轿旁的,就是叶府那位老管事,小的与守门的军士再三确认过,绝不会有错。”
清河坊陈府,散值回府的左丞相、知枢密院事陈宜中坐在书房里,就连吃食都是送进来草草对付的,填饱肚子之后,紧接着就要回到书桌上批阅文件,竟然比在政事堂还要忙上三分。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右相留梦炎自年初一病就再也未起,上书乞骸骨的奏章都已经两封了,照例三请就是皇帝也不得不准,因为即便不准,对方大可挂冠而去,还能在士林留下一段佳话,本朝这样的例子不要太多。
这样看来,留梦炎还真不是以退为进,是铁了心打算离开临安城这个漩涡了?陈宜中第一次有些看不透他的想法,若说情势危急,那绝非夸张之语,只看他回了府还得要处理如许多的政务,便可见一斑,但要说已经危如累卵,却又不见得。
这样的情形,去年就来过一次,当时大军败于丁家洲,元人兵锋之劲,可谓势如破竹,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弃官而逃者不知凡几,枢府几个主官竟然走得一个不剩,就连知临安府都挂了印,然而最终呢?元人顿兵建康城下,数月不得寸进,这才造就了一场大胜。
如今三个月过去了,陈宜中对于形势看得越来越清,建康城还真是一颗硬茬子,三十万人的伯颜讨不了好,五十万人的鞑子大汗不也没辙?唯一可虑的,就是其它几路的元人,特别是大江以南,不过他们此时离着临安城还太远,暂时算不上什么威胁。
除了军情要务,眼下迫在眉睫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让人头疼不已的那个老狐狸,居然又回来了。
“入城之后,他是回了叶府,还是......”陈宜中按了按有些酸涨的脑门,语焉不详地问道。
“回相公的话,先到的兴庆坊,咱们的人在外头盯着,有什么消息都会传来。”
这个点?陈宜中看了看窗外,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吧,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打算继续处理手头上的政务,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来人进城的消息,心绪就怎么也静不下来,那股子燥火连新茬的雨前龙井都压不住。
“淮南有消息吗?李祥甫找到没有。”
书房里忙忙碌碌的幕僚们,陡然间听到自家相公的发问,都是一怔,听这语气,有些发火的味道,可又不知道火从何来。
“回相公的话,王侍郎启程前往淮东,最后一封文书是在一个月前,言及他身在楚州,欲往河南一行,此后便再无消息传回。”为首的一人想了想,恭身答道。
那就是没有找到了,陈宜中借着这句问话稍稍出了口心火,一想到淮东的那摊子事,仰面靠在椅背上,嘴里喃喃自语:“王伯厚走了两个多月,淮东兵马竟然深入河南?他李祥甫倒底意欲何为,围魏救赵么,怎不见元人有所动作?”、
“在下在想,李相公许是另有深意。”幕僚耳朵尖,一下子听到了他的话。
“说来听听。”
“事涉参政大帅,那在下就故妄言之,相公故妄听之。”幕僚显然不想太多人听见,走到书桌前,压低了声音:“朝廷想要李相公回援之心,犹为迫切,在下猜想,他虽然在楚州城下大破敌军,可自身损失也必然小不了,回援是死,不回援就是抗命,劳师征远、深入敌境,任是谁也说不出什么,一俟建康城破,元人攻入两浙之地,江南江北的联系也就中断了,到时候,朝廷敕令不得上达,怎么做,还不是他一人而决?”
陈宜中静静地听着这番言论,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已经有所触动了,李庭芝麾下有多少兵马,他大概估计得出,就算弃了整个两淮不要,也凑不出二十万,而江对面,元人的五十万大军虎视眈眈,久攻建康不下,又没有分兵的意图,只怕就在等他们回师。
想到这一层,他心里陡然一惊,汗水立时便打湿了背夹,朝廷这么一封接一封地催促,只怕正中了元人的下怀,而李庭芝也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另可渡淮攻敌,也不授人以柄......
“陈君贲动身没有?”
正在散播阴谋论的那个亲信幕僚一愣,思维一时间没得跟得上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得是谁。
“自泉州城下,一干要犯被押解入京,陈帅就在集结大军、莅定善后事宜,三日前的文书,大军已自福州出发,照这速度估算,此刻前锋应该进了瑞安府。”
瑞安府就是后世的温州,咸淳元年升的府,紧邻福建路,这个速度对于一般队伍而言已经不慢了,不过考虑到现实的情况,陈宜中还是催促了一句:“行文福建路,让他们快一些儿。”
“以政事堂的名义?依在下看来,不如让枢府出面,万一事情不顺,也好有个转寰的余地。”
“还是你考虑得仔细,明日吧,你去同谢升道讲。”被幕僚一提醒,陈宜中马上醒悟过来,这种事情还不够格让政事堂出面。
几件事情这么一打岔,之前的那些烦恼便暂时压了下去,正当陈宜中定下心神,打算专心于政务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又一次打乱了他的阵脚,参知政事家铉翁和同知枢密院事谢堂,竟然趁夜联袂来访。
“让他们在大堂稍候,本相即刻便到。”
尽管脑门突突直跳,陈宜中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