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城北黑虎山南麓的神女峰,一条小溪从山间流出,溪畔的山林间安放着一座陵墓,墓地周围遍植一人多高的梅树,正值冬季,还没有开始结苞,不过再过些日子,就会是一片鲜花盛开的景象。
沿着大理石铺就的甬道,一个老者带着随从走过来,老者身着一件老式的陆军军服,头发花白、腿脚也有些不利索,不过背部挺得笔直,双眼炯炯有神,只是看到那块一人多高的玉石碑时,才露出了一丝哀伤。
石碑上刻着“爱妻姜氏映雪香陨之所”下首是一行小小的题名“拙夫刘开放谨立”。
国朝早年一直倡导火化,就连那位大行皇帝留下的遗旨,开宗明义第一句就是“朕要长伴四方五洲。”,因此在他驾崩之后,遗体除了留下一个月的时间供人瞻仰,之后便送入了火场,然后遵照遗旨用军机飞往各地,在每一处留下一捧,也算是全了心愿。
皇帝带了头,自然无人不遵,像是眼前这种旧制的陵墓,还公然占据了如此美好的青山绿水,其实已然违了法,落到那些mín yì代表的眼中,定会写成厚厚dàn hé书,或是放到报纸和网络上,供人口诛笔伐,最终导致的结果很难预料,如此情况下,依然这么干了,可见对于墓主人的用情之深。
老者凝视着石碑良久之后才蹲下身,伸出手抚摸着碑上的刻字,一行浊泪从眼底涌出,在满是皱纹的面上横流不止,嘴里喃喃自语。
“阿雪哪,爹来晚了,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你一定在怪爹吧。”
“映雪是个好孩子,她从来没有怪过任何人,更不会怪你。”
老者愕然回头,金雉奴已经走到他的身边,将手中的一束干花放到墓前,从侍从的手中接过一柱香,在手中点燃了,递到老者的手边。
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做着一切,很快,袅袅香烟就让墓地周围的景象变得时隐时现,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结伴走出墓地,沿着甬道往山下去,为了迁就老者的步子,她有意走得很慢。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走了几步,金雉奴平静地开了口,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说话,这个男子会一直陪她走到头,也不会出声。
“昨天,你不在府里,听闻辽阳王走失了”
“什么辽阳王,他是你女婿。”金雉奴横了他一眼,老者笑笑没有说什么。
金雉奴神色黯然地低下头,看着甬道上光洁的白玉石子,那是她的儿子亲手所选,一铲一铲地铺到地上,可是做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人已经回不来了。
“你知道么,那一日,阿雪传来音讯,说她有了意中人,那种兴奋和喜悦,隔着一个大洋都听得见,可我一想到,心爱的女儿要永远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与陌生的男子一起过日子,便空落落地很是难受,她娘死得早,我又时常在军中,哪里管教过,若是嫁的人家嫌她粗鲁,这日子可要怎么过,那些时候啊,愁得跟什么似的,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直到飞过来,看到了本人。”
金雉奴的心里,浮现出一个孤老头子絮叨的模样,不由得一酸。
“直到发现他是我的儿子,才放心了么”
“开放是个好孩子。”老者的话让金雉奴一怔。
“你不怪他”
“阿雪自出娘胎便有不足之兆,我只是没料到,这个傻丫头,竟然瞒着你们,拼了命也要为他生个孩子,我怪他我更怪自己,没有及时阻止。”
“阻止不了的,她与你一脉相承,都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性子。”金雉奴悠悠地说道:“开放自己便是妇科医生,你知道他为何要去学医么”
“他与映雪何等情份,焉能看不出她有心悸之症,就是为了这个才去学的医,内科、外科、妇科、产科,一个大男人竟然把这些尽皆学了,而且每日里都为映雪调理身体,成亲五年,足足等了四年,才让她怀上孩子,可谁能想得到,竟然还是保不住。那天映雪走后,他就像丢了魂似的,一个人不说不动,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连先帝的丧礼,也没能赶上,为此,不知道惹了多少闲话,一年之内丧妻丧父,我真的担心他撑不住,三个月前,人突然就没了影,连个字句都没留下,可怜我带着晨曦日盼夜盼,你不知道,那丫头乖巧得让人心疼,一直在说,阿婆,爹是不是去寻娘,不要我们了。”
老者怔怔地看着,泪水从她眼中流出,一滴滴地落到甬道上,他伸出去的手停了在半空,又悄无声息地收了回来。
“好好地说这些做甚,让你见笑了。”金雉奴用衣袖擦了一把脸,毫不在意地抬起头。
“雉王太后,人找到没有,要不要我带人去寻寻。”
“找到了,这会子与圣人在府里说话呢。”
别扭的称呼让金雉奴很是难受,可旧称又太过轻浮,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将听将用罢。
“这些年,你就没想着再续个弦”
老者摇摇头:“映雪她娘跟了我四十年,为我生了三子一女,如今连孙儿都成了家,大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还有几年的功夫何必误了人家的青春呢。”
金雉奴话一出口就明白不妥了,可说出口的又收不回,只能唯唯揭过。
“你这次过来是奉召还是”
“都堂想要听我说一说新洲之事,一半也是私心,想来看一看映雪的后事,还有她的孩子,落个心安吧。”
“新洲那十三个郡是不是闹得不像话。”
“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