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江北,寒风刺骨,虽然还达不到小冰河那么夸张,实际上也相去不远,而近海的海面上,隐隐结出了一层薄冰,因为气温还没降到足够低,被浪花一冲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忻都的脸上如同结冰一般充满了寒意,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护栏,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面部肌肉痉挛得扭曲在一起,看上去有些狰狞,让人不忍卒视。
在他视线的远处,原本排列整齐的前队近五百多只战船,此刻不光失去了阵形,就连数目都明显少了许多,大股大股的黑烟直冲天际,一些还没有完全沉下去的船背上,落入水中的军士拼命地划过去,企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疏不知这只能加快沉没的速度,可是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哪怕呆上一刻,都会因为失温而昏迷,其实与死亡没有太大区别。
宋人有多少损失他不知道,但是整个后队的前方,已经全都布满了敌船,那些高大如山弯曲如刀的海船,离他只有数百步的距离了,在这个距离上,奔马需要十息左右,而宋人的战船
冲上去,截住他们,不得避让。
不得不说,从战争中学习战争还是最有效率的,前队的崩溃至少让忻都明白了,无论那只怪兽有多猛,想要同它拉开距离玩对冲,只怕就是那种看得见的下场,他的命令非常及时,后队的前锋舰已经快要犯前队同样的错误了,正好接到了他的信号。
因为宋人从外围的压迫,排成密集队型的元人船队没有展开的空间,在前队遭遇了重大挫折,损失大半的情况下,后队的五百多只战船依然没有退或是逃的迹象,这本身就表明了他们的训练有素和纪律严明,得到平章的指令,所有的前锋舰都开始了相互之间的靠拢,企图用自己的船头,直面那个高大的刀锋。
于是,等到叶梦鼎的座船快要接敌时,前面的空隙已经变得极小了,看上去根本不足以让全船冲过去,而因为速度过快,就连马上转弯的空间也没有了,除非强行阵前打横,那样就会挡住自家船只的去路,造成混乱。
诸军各自寻隙,冲垮敌阵。
负责指挥的都统没有任何犹豫地下达了指令,既然有靠拢的,也就有散开的,他们可以阻挡自己,却总会有别的空隙放出来,本船原就是为后面的船只开路的,吸引火力同样是目地之一。
对于船上的将士们来说,既然没有新的命令,那就意味着一切如前,巨舟在海风的鼓舞下,如同一柄横刀一般切进了,前方两条敌船之间那个狭窄的空隙中。
砰地一声巨响,流线型的船首被两只敌船的船身夹得高高昂起,在巨大的推力下一点点地将空隙挤开,感觉像是一柄刀切在了猪肉上,一边拼命地想要切开,一边顽强地阻止刀锋的深入。
而双方舷后的军士们突然发现,他们相隔如此之近,近到直接用长枪就能戳到对方。
杀贼
无数呐喊声同时响起,各种语言不管听懂听不懂,那浓浓的战意让所有的人一瞬间超越了国家与民族的界限,睁着红红的眼睛奋力地拼杀到了一块儿。
挡住了,挡住了,命所有人不惜代价,接舷跳帮,全都冲上去,杀光他们
忻都看到这样的情形,兴奋地恨不得跳起来,与宋人绞在一块儿,展开近身肉搏,那才是他最为擅长的打法,眼看敌人的速度越来越慢,只要失去了速度,拼得就是人力了,唯一担心的就是高高吊起的那个大石滚子,这样的石滚子,宋人的船身一侧足足有四个,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想要拼人数,死伤再多都无所谓,人,他有的是。
钩链抓绳踏板,这些用于接舷与帮战的工具,被元人不住地甩向了那只巨舟,双方在互射的同时,还有军士专门拿着刀斧去斩断扔过来的绳索,饶是如此,对方毕竟是两条船,渐渐地就有些挡不住的趋势了,无数的铁钩子扔到了甲板上,一队队手执刀枪的甲士站在绳子后头,人人的眼睛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准备一旦接牢实了,就攀着跳过去,那时候,宋人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巨舟的舵台上,一圈军士半跪着将手中的木牌高高举起,护卫着身后的都统舵首还有那位把自己绑在后桅上的少保,叶梦鼎的视线虽然被挡住了,但是大致的情形猜也猜得到,更何况,在空中飞舞的那些绳子,是作什么用的,他又岂能不知,以寡敌众,如果还被敌人贴上来了,那几乎就相当于败北,要知道他们的全军都在这里了,没有人会来援,而敌人却有。
少保。
对于战况,老陈头显然比他看得更清楚,他关心的并不是战果,而是主家的安危,嘴里轻轻地叫了一声,眼睛却在绑在桅杆的绳子上转悠,心里想着是解开快还是直接拿刀砍快些。
叶梦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严厉的目光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他不能出声去干扰都统的指挥,哪怕敌人已经攻上了舵台。
可是心里的忧虑却是实实在在的,这并不是怕死,而是对于整个战局的担忧,这里的敌人连总数的一半都不到,宋军不但要取胜还不能有太多的损失,否则如何去对付即将到来的敌人什么生力军。
都统同样没有发话,他的牙齿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一动不动地从面前木牌的空隙间观察着战局,敌人的甲士已经在攀绳子了,还有一些踏板搭到了船舷的边缘处,从他的角度,甚至能看清那个踏上踏板的敌军甲士,铁盔下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