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变成这样?
唆都披着一件羊皮大貉,呆呆地看着前方,从北方吹来的寒风发出阵阵呜咽,整个江面上水流得极慢,看上去就像是凝固了一般,然而他心里很清楚,除非风雪马上蔓延过来,否则没有那么快封冻。
此刻,架设在淮水上的十多座浮桥,就成了他这八万大军的命脉所在,不光是粮草供应,还有退路,尽管打心底里,他不愿意去这么想。
说来有些可笑,一水之隔就是他的辖地,只要他一声令下,全军渡河回到徐州这个出发地,最多也就是两三天的功夫,可他能这么做么?宋人又会允许他这么做么,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唆都已经没有了当初大军渡过淮水时的那种意气纷发。
让他萌生退意,并不是楚州城下的小小挫折,也不是水军尽灭的打击,而是粮食,仅仅一水之隔,他的大军居然断粮了!整整三天,没有一支粮队从北岸过来,没等他发出问责的文书,从徐州过来的信使带来了让他难以置信的说辞。
山东大雪!
他又不是雏儿,这种官面上的文章后头,必然隐藏着更复杂的原由,于是在质问了信使之后,才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果,从山东各路府征集来的粮食,几乎每一支粮队都在路上出了事。刚开始还以为是大雪影响了行程,等到时间过去许久,感觉不对劲而派出了人去搜寻时,只找到了遗留在路上的官差尸体,粮食和押运的民夫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支两支也就算了,整个山东十多个路府全是如此,立刻引起了徐州方面的警觉,他们一是派了信使前来通报,二是怀疑这些行为出自某种有组织的预谋,正在努力与山东方面进行联系,因为事涉两个中书省,反应起来就没那么快捷。
可是这有什么用?
唆都连生气的功夫都没有了,徐州管不到山东那边,就是自己也只能先去找大汗告状,问题是军中不可一日无粮,他不得不派人过江,想要在附近的州县筹措一些粮食,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过了一会儿,去了江对面的没等到,却等来了自己的儿子。
“宋人又逼上来了?”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问道。
“没有,宋人的大军在楚州城下扎好营垒,便再无动静了。”百家奴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有话就说。”唆都依然没有回头,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移刺答遣人来报,喻口镇发现大批宋人,他们没能得手。”
这个消息让他心里一惊,难怪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回来,还以为是步卒行动迟缓,忙着搬运粮食的缘故,不料他们居然连镇子都给丢了,唆都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之所以一直到断粮都不怎么着急,原因就是指着水军在那里屯积的粮食,现在很显然,它们落到了宋人的手里,让他的希望成为了泡影。
“不可能,楚州当面之敌就有五万以上,那个小镇子,怎么还会变出大批宋人?”
难怪他生气,移刺答的五千骑军,加上杨庭壁的一万步卒,就算碰上两三万宋人,也有一战之力,除非再出现一支楚州城下的那种大军,这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出兵之前,对于两淮的兵力部署就有过调查,尽管达不到宋人探子那么精确,大致上是不会差的,否则,淮东方面也不会只派了八万人出来,唆都的怒气让百家奴心中一凛,大营里是个什么情形,他岂能不知,因此一得到消息就马上找了过来。
“父亲别着急,听到这个消息,我就暗地里打听了一下,移刺答是先到的,他们同宋人交过手,好像还吃了亏,等到杨庭壁的步卒赶到之后,发现宋人也来了援军,人数还不少,所以才没有进一步动作。”
“不少是多少?”
“万人以上。”百家奴手里没有确切的数目,但是能让他们驻足不前,这个数字是最少的。
唆都无法判断消息的真假,但是如果夺不回喻口镇,他便只能指望陆上了,可河南等处的粮草早就运往了淮西,就算能弄到一些,也不可能会有多少,为了支持战争,就连官府的存粮都拿了出来,除非从百姓的嘴里夺食,搞不好就会激起民变。
只不过,当被他派去淮北征粮的队伍出现在浮桥上时,父子二人都知道,事情只怕已经不可挽回了,跟在他们后头的,并不是成群结队的粮车,而是寥寥无几扛着袋子的民夫。
怎么办?唆都一下子陷入了困境,趁着断粮不久,全军渡过淮水?也许还能保存下大部分战力,可是宋人就在背后虎视耽耽,他们会放过半渡而击这种好机会?
再说了,他们一走,移刺答和杨庭壁所部怎么办?在唆都的心中,一战不打就这么退回去,无论如何也难以甘心,他在楚州城下等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要一个决战么,现在宋人就在眼前,是不战而退,还是打了再走?
“百家奴。”不能再犹豫了,唆都只过了片刻,就做出了决定。
“末将在。”
“你带上两万人先行,不必同移刺答他们汇合,派人告诉他们,各自领兵,分别攻向喻口镇,无论那里有多少宋人,都给我拿下,本帅将领余部,随后便到。”
父亲的命令让百家奴愕然不已,放着楚州城下的宋人不打,跑到喻口镇去,还是全军一齐,这同他的预计完全不符。他的迟疑让唆都看在眼中,却没有任何地解释的余地,严厉的目光让百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