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一般飞来的战报并未过多地影响临安府百姓的生活,哪怕明知鞑子离自己已经并不遥远了。官家圣人俱在,政事堂诸公掌舵,升斗小民跟着操什么闲心,每天照样吃饭骂娘逛瓦子,有得逍遥且逍遥吧。
再说了,各地的勤王兵马不正在陆续赶来了么,什么,你说城下只到了两支兵马,别的还在路上好不好。说起到达的这两支兵马,听说有一位是状元出身,那是什么身份,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还能错得了。
宝石山位于西湖之北,与葛岭一起成为西湖的北屏。这里的山岩呈赫红色,岩体中有许多闪闪发亮的红色小石子,当朝阳或落日洒沐之时,分外耀目,仿佛数不清的宝石在熠熠生辉,宝石山便是因此而得名。
位于宝石山东面的保俶塔巍然挺秀,其建于淳煕初年,上下共分九级俱为砖木结构。在阳夕浮云、彩霞的映衬之下,起伏如凤凰飞翔的宝石山ding矗入犹如美人一般亭亭玉立,塔中实心结构,无法攀登,故游人只能在地面仰望。
“地居一郡楼台上,人在半空烟雨间。”身长挺立的状元知州文天祥望塔而叹,他带着赣州兵入卫临安已经到了好几日,可除了一个内侍前来表达了几句太皇太后的嘉赏之意外,就被安置在这宝石山下,葛岭之侧,再也无人问津。
站在一旁的军中司马方兴看着自己的这位好友,原本白皙如玉的面庞因为长期行军变得风尘仆仆,一双秀眉也憷得没了形状,暗自叹了一口气,当初谁会想到,朝廷昭令天下,真正到达临安的竟然只有两只队伍。
想想另一位的遭遇,自己这边还算是好的,那位从已被鞑子占领的荆湖撤下来,千里转进绕道饶州,好不容易才回到临安的郢州都统、保康军承宣使张世杰,现在连军权都被解除了,正在皇城司喝着茶水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政事堂会怀疑他,方兴苦笑着摇摇头,他看过那些军士,都是血浴余生的百战老卒。要说他们会投鞑子当内应,方兴虽然不敢拍着胸脯打保票,但心下肯定是不信的。
就凭这些人,拿下眼前这座兵力空虚的临安府,不说手打擒来,也绝不会费什么事,这会是欲加之罪么?文天祥转头看了看方兴脸上的表情,就猜到了好友的心思,不由得也有些涩然。
“他们这是谁都不信,不独张承宣,咱们无事,只是因为,你我是文人。”他们,方兴知道指的是政事堂的那些相公,特别是风头正劲的陈相公,文人,估计还要多亏了文天祥身上的状元光环吧。
“无妨的,他们最多换个人来统军,处置大将是不敢的,听说之前城内禁军刚刚作过乱,这也是应有之义。”文天祥的宦途并不长,但人却很聪明,这些弯弯绕瞒不了他。
这些话题很沉重,两人一时都有些不想提及,俱都沉默了下来。这座山和它周边的景色很美,边上就是秀丽的西湖,不愧是有着“天堂”美誉的临安府,可是“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这等美景还能维持多久呢。
突然,山下小道跑来几名军士,径直朝着保俶塔这里过来,文天祥与方兴对视一眼,这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营中的领军是新任的赣州都统陈继周,他一向做事沉稳,若非大事,断不会如此。
“回禀刑堂,山下大营来了几位官员,说......说是奉了朝廷诏令前来,要......要刑堂即刻前去。”来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文天祥此时已经被加了江南西路提刑使,是故来人不再称他太守。
朝廷诏令,两人立刻捕捉到了关键地方,由于官家年幼,现在发出的所有诏令都是经太皇太后之手签发。朝廷终于想起自己了么,文天祥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之情,千里勤王,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当下不再犹豫,带着众人就朝山下而去。
临安城内吴山脚下靠着小河一侧的清河坊陈宅内,虽然此刻时日尚早,宅院的主人右丞相、知枢密院事陈宜中却已经回到了自家府中,刚进了后院,管家就匆匆行了上来。
“已经到了,照相公的吩咐引入了书房中。”看着自家相公询问的目光,管家连忙解说道,陈宜中也不说话,点点头便朝着书房走去,管家急急地跟在他后面,守獾拿趴凇
房中之人正在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到陈宜中走进来,赶紧起身就要大礼参拜。陈宜中见他如此,脚步加快,饶是如此还是受了他半礼,呵呵一笑就将他扶起。
“赵制司客气了,晪为同僚,何须如此多礼。”房中的这人正是原任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行宫留守,后来匆匆从城中逃离现在回到临安府的赵溍,其实他回城已经多日了,今天才被陈宜中召见。
“相公安好,只不知今日召见下官,有何吩咐。”两人分宾主坐下,赵溍心下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位相公会如何安置自己,有些急切地问道。
陈宜中却没有马上答他,赵溍何时进城,从何处进城,带了哪些人,带了些什么东西,早就有人详细地报与他知。只是诸事繁忙加上不知道应该拿他怎么处置,才耽误了下来,今日召他来却是为了问一桩事。
“赵制司那日离城时,城中还有何人留守,你见过那位汪招讨了么?”陈宜中端起茶碗用盖子撇了下浮沫,看似随意地问道。
“禀告相公,那日城中禁军聚啸,溃兵延祸乡野,某手下无兵无卒,不得已离城而去,正是为了搬兵回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