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冯吉进宫时,便是范宪教他的宫中规矩,对于这个任打任骂的老实人,倒是有些记忆。
“如今分到了洒扫院!”冯吉如实回道。
“哦!”
范宪点点头,方才他只是下意识喊了一声,但既然把人叫住了,就不好再走,随口吩咐道:“今日太后要出宫一趟,重华门那里需要洒水清扫,刚好缺些人手,你带着人过去帮忙吧!”
“是!”冯吉赶忙答应。
身后小太监喜不自禁,没想到老大竟然与宫内大太监相熟,系着红腰带,起码也是一宫总管,有这样的靠山在,洒扫管事的位置岂不是十拿九稳?
待到范宪离开后,小太监们赶忙询问,冯吉并未解释什么,只是让他们好好干活。
来到重华门,从早上忙到中午,远远看到明黄色的仪仗出现,在领班太监的呵斥下,几人慌忙跪下磕头。
车轮滚滚,缓缓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让起来。
太后出宫可是个稀罕事,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除了先帝忌日时会去大佛寺斋戒,其余时间,太后都是呆在宫中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原来是太后生母、武安侯府的老夫人得了重病,眼看就要不行了,这才摆驾出宫,去见老妇人最后一面。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任谁听了,也不得不说一声太后至孝。
----
武安侯府。
此时府中气氛沉重,这一代的武安侯沈伯盛,带领家眷迎接太后圣驾,于庭院之中大礼叩拜。
他是沈柠的大哥,小皇帝的亲舅舅,同是也是御封的武威大将军,掌管着三大亲军之一的神策军。
“老夫人呢?”
“太后请随我来!”
沈伯盛面容憔悴,眼睛有些红,在前方领路,带着沈柠往内院而去。
随行的有大量内侍宫女与皇宫宿卫,逐渐接管了武安侯府,并且迅速扩散开来。
后院正堂便是武安侯府老夫人的住处,方一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草药味,窗帘大门全部被遮住,里面早早燃起了火盆。
沈柠不由加快了脚步,待看到床上躺着的母亲,不由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沈家乃是开国功臣,世袭的武安侯爵,外人看起来繁花似锦,可内里的苦楚,却只有沈家人知道。
自开国以来,四任武安侯,三个战死沙场,族中子弟死伤无数,上一任武安侯战死,嫡系子孙更是只剩下沈伯盛与沈柠两人。
老夫人一手把他们俩拉扯大,如今一个嫁入宫中做了太后,一个步步高升成了大将军,至今仍被长安百姓津津乐道。
床边站着一群御医,见到太后进来,纷纷躬身行礼。
“老夫人怎么样了?”
太医们神情犹豫,最终还是院令陈芥答道:“回太后,老夫人沉疾难消,药石无灵,恐怕就在今日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方才已喂下参药,稍后便会醒来……也好交代后事!”
……
众人躬身退下,待全部离开后,沈柠再也抑制不住,抱着母亲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清醒过来,用手轻抚她的脸颊:“我的阿爰回来了,不哭不哭!娘还在呢!”
“女儿不孝,母亲病重,却不能在身边侍奉……”沈柠泣不成声。
“怪不得你!你在宫中,不比寻常人家,娘能在临死前见你一面,已经很知足了!”老夫人望着女儿,眼中全是慈爱。
“阿福呢?”
“他年纪还小,就没带他出来,留了红玉在旁边看护!”
“应该的!阿福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教他,有了他,你就有了依靠!”
老夫人指向旁边一个木箱道:“里面有一个红木盒,帮娘拿出来!”
沈柠强忍悲伤,从箱子里取出木盒,打开锁扣,发现里面装着一本册子,外表微微泛黄,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人名、家世、职位,还有密密麻麻的血指印。
“这是咱们侯府的家卫,从你太爷爷那一辈开始往下传,一直传到你父亲手中,从来都没有断过,当年你父亲战死沙场,很多人都跟着一起死了,剩下的人,老的老、病的病,如今还能用的,就剩下最后那几个了!”
“金银珠宝再多,也比不上这些人的忠心,这是保命之本……你终归能用到的!”
“我要去见你父亲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娘对不起你……当初不该把你送进宫的……你莫要怪娘!”
“入了那皇宫,便是一辈子受苦,你爹最疼你了,一直想着要给你找个好夫婿,让你欢欢喜喜的过一辈子……我对不住他!”
……
悲痛的哭声响起,映衬出满屋的凄凉。
———
汾州城
时间进入十月份,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天空放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汤维昌看着士兵押送着一车车的粮草,源源不断的送入府库,心中又是高兴又是苦恼。
高兴的是流民终于有救了,不用再饿肚子,苦恼的是这些粮食是要还的,往后两年,他这个汾州刺史什么也不用做,就憋着劲还债吧!
汤维昌并没有跟流民去挖水渠,而是留下来转运粮草。
虎子他们从抚州、郴州借来的粮食,会先运到汾州城做登记,然后再送到三处灾民聚集点。
毕竟那么多借条,用的全是阿汤哥的印鉴,他怎么也得看一看,心里才有底啊!
“等等!”
汤维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