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鼎却抱拳道:“林姑娘绝对不曾多事, 今日家母病情有所缓和,史某感激不尽。”

黛玉便浅笑了一下:“那也是忠靖侯有胆色,敢用我举荐的郎中;老夫人有造化,这病情合该大安。”

黛玉这话半点不曾居功, 但是史鼎可不会在这个上头装糊涂。史鼎叹了一口气, 道:“我离京多年, 对京城的事所知不多。但是我也知道自己爵位俸禄何来, 自己的立场还是能够保证的。”

史鼎这算是表态了, 不过黛玉并不在这件事上揽功劳,只道:“忠靖侯见识不凡, 想来不是轻易能被人左右立场的人,咱们家也并无此意。不过若是有人要陷害我外祖母, 我却不能同意。我说过,忠靖侯不必谢我。”

史鼎一愣,立刻想到黛玉言下之意。然后史鼎就问:“林姑娘不怕我怀疑姑娘贼喊捉贼?故意施恩于我?”

黛玉笑道:“我一介闺阁女儿,有何资格向侯爷施恩?我没有资格,世间也无女子有此资格。”就是小钟妃,不也是个妾室么?您今日的名誉地位,都是朝廷给的。别因为当年有人替你说过几句好话,就感激错了人。

史鼎若是听不懂这话,就不是史鼎了, 不过一个小女孩子能把话说到人的心坎上,史鼎也是头一回遇到。深邃的眸子如鹰隼般盯着黛玉的小脸看了会子, 对林如海笑道:“林兄, 到底是你闺女强过了你。”

林如海颇有风度的笑道:“青出于蓝, 林家之幸。”

谁说不是呢?无论谁家出了这么出色的后辈, 都是家门幸事。可惜, 大多数人无论门第出身如何,论资质都是普通人罢了,林黛玉不常有。

史鼎告辞之后,林如海父女两个说起这次史鼎来访,林如海还问黛玉:“玉儿为何要亲见史鼎?若是不想见他,为父替你挡了也不是不可。”

黛玉道:“小钟妃已经疑心了我,文丞相也瞧出了我所作之事不限于闺阁,那么便没必要再瞒着史鼎。而且史鼎来的帖子就提到要拜访父亲和我,见了父亲之后又单独提出要见我,可见史鼎也瞧出我在许多事上发挥了作用。我说过,咱们要让史鼎亲眼瞧瞧谁才是值得追随的人,那么言行坦荡一些更好。”

林如海笑道:“玉儿既说了此举是为了不让岳母被人构陷,史鼎自然能明白其中道理,他怎么选,早已经定了。”哪个聪明人会追随一个使宵小手段的人呢?何况史鼎不是一般的聪明人。

正如林如海所言,史鼎知道黛玉特地提到不让贾母被人陷害,就立刻想到自己母亲的病势是人为。结合大朝会上各方对自己的态度,谁不希望自己母亲痊愈,自己能够南下复任,不言而喻。

从林家回去的次日,柳行给老保龄侯夫人施针后,史鼎单独留下柳行,又屏退了下人问:“柳郎中,家母的病是否有何不妥?”

治病救人是柳行的本分,但是是否卷入粤海兵权的争夺,他却必须谨慎。这已经不是他医馆能不能够开下去的问题,而是要考虑阖族的前程。譬如现在给他庇护的理国公府,譬如在松江做知府的柳征。

于是柳行道:“我替老夫人瞧病没两日,暂未瞧出什么不妥。施针侥幸有效,是老夫人的造化,柳某不敢居功。”

史鼎可不是什么好骗的人,光从柳行那一顿就瞧出了问题,但是史鼎也知道人家郎中做好本分就好,没必要卷入这种政斗之中。于是也不强求了,递过一个盒子道:“柳郎中帮我瞧瞧这个可有什么不妥?”

柳行打开锦盒瞧了,里头是一只极品百年山参。这便是小钟妃赏给贾元春,贾元春带给贾母,贾母又送到保龄侯府那支。

柳行取出人参凑在鼻边闻了闻,道:“此参品相极佳,极为难得,是极品药材。恕柳某眼拙,没有瞧出不妥,若是侯爷起疑,不妨剪下一小段参须,煮水后用活鼠试药。”

柳行给老保龄侯夫人治病才第三日,汤药辅以施针,老保龄侯夫人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史鼎对老柳行的医术自然是信得过的。既然柳行说参没什么问题,自然是没问题的。但是为何林家那丫头又说有人要陷害她外祖母。黛玉的外祖母,便是史鼎的嫡亲姑妈贾母。

于是史鼎又问:“那这参可适合家母服用?”

柳行的神色又轻微变了一下。之前他看见这只参,再联系老保龄侯夫人的病情,就隐隐有所感了,现在既然忠靖侯有此一问,柳行也照实说了:“此参药性猛烈,适合身子康健的老年人延年益寿,或是外伤严重的青壮年急补身子,另外就是给病危之人吊一口气了。若是老夫人痊愈后,偶用参须煎服,循序渐进增强体质是可以的,但若是病情未愈,临危不得不用此参,则多是扛不住的。”

柳行说到这个程度,史鼎就明白了。原本他就有所怀疑母亲的病情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柳行这么说,史鼎几乎就可以确定了。不过他只知道一些简单的外伤治疗方法,对其他医理一窍不通,也不知道对方使用了什么手段。但是无论如何,为了夺自己的官职而害母亲性命,这仇就是结下了。

史鼎又问:“那家母身子可有大碍,可否痊愈?”

柳行依旧照实回答道:“老夫人这病拖延了许久,身子亏虚厉害,调理还需时日。但若悉心照料,以后辅以食疗,当无大碍。”

史鼎听了,才放下心来,付了诊金,又问了柳行一些老保龄侯夫人养病需要的注意事项,才亲送柳行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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