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年,岁末。
寒风吼啸,天色昏沉,街上响着南来北往的吆喝,就两个字,热闹。
快过年了,一片烟火气中,街上舞龙舞狮的、踩高跷的、杂耍卖艺的,敲锣打鼓,简直喜庆极了;那路边的茶寮里,再瞧见一个老汉耍上两手变脸的绝活,立马赢得满堂喝彩,到处都是喧嚣吵闹的动静。
街上再有那梨园行的老师傅,屁股后头领着一些个未登台的徒弟们,涂着副猴脸,边走那是边扯着嗓子来上两句,惹得不少人驻足观望;别看现在这些毛头小子流着鼻涕,活蹦乱跳的扮着猴样,指不定啊,这里头以后就出来个能名动京华的角儿。
人生百样,各有不同,有人热闹,自然也有不热闹的。
迎着冷风,那矮房的一角屋檐下,不少人灰头土脸,缩着身子,背着个背篓,羡慕却又胆怯的远远望着眼前的热闹;腰间的裤带勒了又勒,脖领子紧了又紧,别看他们穿的厚实,可那棉袄破开的针脚里,冒出来的可不是什么棉花,而是塞的满满的芦花,冷风一过,一阵哆嗦。
再看那背篓里,却是趴着个半大的孩子,双手搭着篓边,凑着一双大眼,好奇张望着街上的一切。不同于大人,这孩子的一张小脸倒洗的也算干净,就是身子饿的瘦小,小脸冻得发红,吸溜着鼻涕,后领子里,一截草标在冷风里晃悠。
不远处的路边,地上横着一卷草席,里面外露着一双脚,半大的小姑娘埋头跪在跟前,自个儿手里拿着草标,引得不少路过的闲汉打量问价,嬉笑哄闹。
过往的路人,多的是习以为常的瞧上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如今这世道,卖儿卖女,卖身葬父,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瞧的多了去了。
就两月前的那场大雨,更是冻死不少,据说城外的乱葬岗都堆满了,一到晚上,漫山遍野的鬼哭;这不,前些天还有人晚上走那路过,好家伙,让鬼给迷了眼,入了鬼市,人倒是回来了,可魂却没跟着,死了。
其实最邪门的还是东直门那头,据说那天“岳王庙”附近,雷声足足持续了快有十来分钟,惊雷滚滚震天响,还有雷火劈下。
等雨停了,有胆大的过去一瞧,吓得差点没尿出来,只见那岳王庙周围,遍地铺满了花花绿绿的死蛇,都无处下脚了;还有那“锁龙井”,往外冒着血水,腥臭难闻,都被雷火劈出个焦黑大坑来,连着六七天,井里的血水才沉下去,整个岳王庙都快塌了。
也就打那天之后,这京里就不太平了,老出怪事,邪门的很。
……
暮色渐深。
院子里,有一人正迎着暮风摆着三体式。
但见此人宽肩阔背,身形奇伟,一头浓密的黑发根根竖起如戟,披散在肩,随着口中气息的一吞一吐,他腹中立似有龙吟虎啸之声响起,呼啸来去,浑身骨头更是生出一连串噼啪的清脆声响,只像是磨豆子一样,清晰有声。
眼见已能筋骨齐鸣,劲成龙虎,苏鸿信眼露喜色,口中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不想那缕气离嘴之后,竟是凝而不散,如箭矢般直射出四五米远,方才散于无形。
收了架势,苏鸿信擦了擦汗,养伤的这段日子,倒是过得极为清闲,他一直安心静养,恢复着身子,除此之外,便是练功,往常除了李云龙和他儿子外,也不曾见过别人,他倒也乐的无人打扰。
院里冷清,自打他伤势好了大半,行走无碍,老燕子和他儿子便回城里了,不过还是隔两天就过来一趟,说一些京里发生的奇闻怪事。
这倒是令他很诧异。
除此之外,便是王五的消息,自打上次王五去了天津,后又得知苏鸿信无碍,想了想,便打算在天津避避风头,没成想阴差阳错竟然结识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二人一见如故,成了至交。
此人,便是那天津“黄面虎”——霍元甲。
老燕子时常带回来王五写给他的书信,信中可是不少提及霍元甲,还时常说让他伤好了就回天津,到时候当面介绍引荐一番,这倒是让他心潮澎湃,很是期待,打算这两天便动身返回天津。
缓了缓气息,苏鸿信收拾了一下,热了热老燕子白天带来的饭菜,坐屋里就着烧刀子大口吃喝了起来。
屋外暮色渐深。
可吃着吃着,苏鸿信却是瞟了眼门外头,不咸不淡的说道:“既然来了就现身吧,有什么说道,等我吃饱喝足了再论!”
夜色里,却听“吱吱吱”响起一阵老鼠的叫声。
苏鸿信灌了口酒,一抬头,就见门外的院里,一个大灰耗子小心翼翼的迈着脚步,然后趴在门外朝他探头探脑的张望着,眼见他望来,四目相对,那耗子立马一抖身子,然后人立而起,拱手作揖。
他心生讶异,盖因这耗子他见过啊,上次请神的时候,吓得乱窜的那位。
“诶,你叫什么来着?灰、灰啥呀?”
就见大耗子身子底下的影子一晃,已是成了人形,口吐人言说道:“奴家灰七姑!”
“行了,进来吧!”
嚼着饭菜,苏鸿信招呼道。
听到他开口,那灰七姑才从门槛上翻进来。
苏鸿信像是来了兴致。
“嘿嘿,这方圆周遭的鬼魅邪祟见我无不闻风而逃,你却是第一个敢来见我的,有意思,随便坐吧,今天来有什么事么?”
立见大耗子从地上爬起,窜到了一条凳子上,抱着前爪。“奴家这次来是有要事相告,还请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