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从小在寺院长大,可早年师父常年云游在外,武功都是跟三师叔学来的,而在佛学修为与为人处世上,更偏向于方丈师伯,所以他们师徒关系其实并不是很亲密。
二师兄与三师兄少年入山,也没得到师父的多少教导。
唯有缘行,以五岁之身伴在师父身边,直到受大戒后方才分别,足有十六年。可以说,师父一直将他当衣钵弟子培养。
所以,缘行是几个师兄弟中最受宠,也是最了解师父为人的。
那时可能因为身体年纪小,师父成日将他带在身旁,少有分离,悉心教导。
但只要是人,哪能不犯错呢?于是,跪香、罚站、清扫净房等等处罚,他都受过,但是很少挨打。
直到十五岁那年,师父突然问他是否习惯当个僧人,还有没有还俗的心思。
缘行那时已经认命,更适应了寺院的清苦生活,没犹豫直接回答:“不想还俗。”
师父当时显得特别高兴,缘行看他高兴便也跟着傻乐起来,结果就悲剧了。
这日过后,师父手上总提着根棍子,一旦缘行背诵经文有了错处,他老人家看都不看,反手劈头盖脸敲一顿。
做佛事时有一丝怠慢,劈头盖脸敲一顿。
早晚课上偷懒犯困,劈头盖脸敲一顿。
缘行不服,申辩几句,他那还俗不久的三师兄以前可是皮多了,也没见师父这么对待。
师父骂:“你与他能一样吗?”说罢,劈头盖脸敲一顿。
不过,师父也不是什么都管,对一般小节并不在意,就算稍微犯了戒律,他也不会如对待佛事那般大动肝火。
例如,小时候缘行与三师兄互相捉弄,他就很少去管。三师兄还俗后,缘行与小沙弥经常谈笑聊些段子,只要不是荤段子,他就不理会。因为功课累了偷偷躲起来弹琵琶,师父也装着没看见。
缘行思想成熟,并非处于叛逆期的少年人,发现这种规律后,做事自然小心谨慎。可能挨打受骂多了,他心里了解了师父的真正用意,到后来,师父再骂他,他脸上竟然完全没了过去的困窘神色,笑嘻嘻的。
师父深深看他好久,才满意点头,自那以后,缘行便再没有挨过打。
可是,时隔十年再次回山,竟然又要重新过上挨罚的日子,是因为自己佛法进境缓慢吗?
又是午饭时间,善果早早走了,缘行手摸着肚子,低声叹气,他已经做好再饿一天的准备了。
不是他傻,午餐就在眼前,他只要一抬脚便能取到,不,凭他的暗器功夫,两颗石子就能将瓦钵击打到面前,只需手上用些力气,便有漏洞可钻。
可他不能,不敢,也不愿这么做。也许师父希望他越界,可毕竟离山十年,师父其实再不能如过去般了解缘行了。他,已有了自己的主见,对待修行,有自己的坚持。
“你就不怕你师父真不给你饭吃?还是你笃定他不会让你饿死?”金蝉这时突然出现。
“这不是吃顿饭的事,绳子可以看做修行的樊篱,我境界未到,走出去显得太过刻意,老人家也许会高兴,贫僧更不用饿肚子,可假的就是假的,有何益处?”
他知道,这对自己的境界没有丝毫的帮助,甚至还会产生阻碍,因为那是骗人。所以,如果换种情况,也许大不相同,但只能怪老和尚手段有些着急了,让缘行察觉了他的用意。
“你不是死板的人啊?否则也不会有舍戒破戒之举,这回怎么这么执拗?一定要与自己师父对着干?”金蝉再问。
“那时贫僧虽然破戒,但心中的规矩未破,什么果报自受便是。可看到怀真后,贫僧明白,早晚一日也会达到他那种高度,若不谨慎,害人害己。至少目前,贫僧只感觉绳子里非常安全。我怕自己今日为了填饱肚子做出违心之举,明日会为了达到目的,做出无可挽回的错事。迈过绳子容易,破了修行的樊篱难;吃到午饭容易,让心安定难。师父如此试探,错了。”
“你可以尝试逼一下自己,也许迈出去会是另一番风景。”
“贫僧尝试了,用了三天时间,依旧迈不出去。这次受罚,是场修行,既是修行,何不直面本心?”
“如果你师父真急了,不给你饭吃呢?”
“那贫僧宁愿饿死。”缘行双手合十,心中回了这么一句。
正在内心交谈着,善铭小沙弥依旧捧着瓦钵远远过来,与前几日不同的是,这次他一步跨过绳子,将瓦钵递给微笑着的缘行,又是歉意一笑,然后一个人跑开了。
缘行低头看着钵中比往日要多上不少分量的食物,摇头失笑,知道这场考验结束了。
又扫了眼不远处的绳子,心中突然间有了明悟,若想跨出绳子,任何人的逼迫其实都没用,只能靠他自己……
而缘行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狼吞虎咽的功夫,一场关于他的话题,又一次在斋房旁的凉亭内展开了。
这次,亭内只有方丈与福广二人。
“你到底如何想的?现在没有旁人,总该告诉我了吧?”方丈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突然问了句。
福广面对着不利的棋局,皱眉沉思良久,才放下一子,口中淡淡道:“我什么目的,昨日不已经说了?”
“做得这般刻意,缘行怕是早看出来了,就算走出那一步,又有何用处?”方丈哼了一声:“我也有所猜测,你爱说不说。除了缘尘那一根筋,怕是连善果都看出来一些端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