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的声音不急不躁,说的话,条理清晰,都是事实,并没有任何夸张描述。
所以张志仁嘴巴张了几次,都没有打断杨氏的话。
末了,杨氏嘲讽的说:“原本我以为这些日子都过去了,今后我们有的是好日子,没想到……唉,老祖宗说的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敢强求你为我改变。”
“今天看了俊峰媳妇的下场,我的心忽然就钝痛了起来,当初的我,比起她来,也不过好上那么一点点而已,我之所以还能够撑住,想必是在娘家底子好吧。”
她的声音很低沉,有着一股沧桑伤心的意味,像一把苦涩的刀,刺进张志仁的胸膛。
和离。
从张沁儿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张志仁只觉得孩子的气话,还觉得自己把孩子惯的太厉害了,才敢这样胡乱说。
但是从杨氏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张志仁却心痛的难以自己。
他手指无意识的抓着桌子表面,指甲和木板接触,发出吱吱的声响。
脊椎骨在这一刻,也弯了不少,整个人仿佛老了几岁,他试图找到自己的声音,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虚很缥缈。
“我不想和离。”
杨氏摇头,很认真的说:“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但是春花却不是,我没有把握改变你,更没有把握改变春花,就像沁儿说的,让你做你的好儿子好哥哥,我和沁儿他们过我们自己的轻松日子。”
“我……”张志仁满心苦涩,此时觉得胃部很不舒服,也不晓得是刚才吃的太急了,还是怎么回事,他脸色有些苍白。
无力的扯出一抹笑:“我不是傻子,那些我都知道……”
杨氏截断他的话,笑的十分凄然:“是啊,你不是傻子,所以我才更难受!你心里明明清楚谁对谁错,却依旧碍于你的孝道,不敢站出来维护我,维护我们的子女,说实话,我对你一直是有些失望的。”
丢下这句话,杨氏也没有回房,而是去了张沁儿的房间,今天晚上把话说开了之后,杨氏不想面对张志仁了。
张志仁木然的坐在厨房的那张简陋桌子上,桌上摆着他刚吃完的盘子和一根烧到一半的蜡烛。
这一夜,张志仁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日时,张沁儿和福儿似乎也知道杨氏做出的决定了,她们默默的支持杨氏,张沁儿更是声称自己会好好照顾杨氏的。
姐妹两个面对张志仁时,倒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神色间难免添了几分疏离和隔阂。
这一天,张志仁整个人十分不对劲,他看着杨氏母女三个,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直到上午时,张志礼过来说要去县城了。
这次回来并没有带多少药材,所以到药铺之后,张志礼还要开一张药方,让张志仁把药带回来的。
坐在驴车上,张志礼敏锐的察觉张志仁的情绪不对劲,于是询问着为什么。
张志仁沉默了半响,才决定把事情一一说出来,然后他眼睛无神的看着远处的山峦,地势高低不平,渐渐隐入云端。
张志仁听了这话,也吃惊不小,在他的印象中,杨氏可不是能够说出这种话来的人!
沉默了半响,他仔细想了想,才说:“这次回来,乐儿和我说了上次大妹来家里大闹的事情,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张志仁的问题,而是说出自己的事情来。
张志仁果然觉得奇怪,问着:“你怎么想?”
张志礼态度认真的说:“我当时就在想,我回去就辞工不干了,以后我天天在家里,看谁还敢欺负我的妻儿!大妹要是再闹出那样不像话的事情,我就一棍子打出去!”
张志仁有些吃惊,讷讷的说:“这……她毕竟是我们的亲妹妹……”
张志礼反问:“亲妹妹又怎么样?亲妹妹就可以欺负我的妻儿,毁坏她们的名声,让她们没法子做人?亲妹妹就能够逼着我把全部的钱财拿出来供养她?凭什么?”
张志仁被问住了,在他的脑海中,照顾亲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就这么做了而已。
张志礼的话,在他眼里看来,实在不像话,虽然大妹……也实在闹的太过份了,但是……
脑海中纠结来,纠结去,张志仁一时间没法子说话了。
张志礼也不急,而是等他仔细想清楚,只不过等了时,翻了翻白眼,说:“难怪嫂子要和你和离!该!”
张志仁眼角抽搐,满脸的黯然之色。
兄弟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接下来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等张志仁将张志礼送到药铺时,才问了句:“你真要辞工?”
张志礼无奈的摇头:“冯氏不肯,上回娘说要我们家拿出二十两,虽然当时没给,但是肯定不是说笑的,你等着吧,有的是时候闹呢!冯氏让我把今年做完,等明年春天再好好的种植甘蔗去了。”
今年家里的地都租出去了,自家种植的菜蔬,冯氏一个人就忙的过来,张志礼辞工的话,非但帮不了多少忙,反而令家里损失了不少收入。
如果没有这份收入,每个月五百文的奉养银子,就能够慢慢把积蓄都掏空了。
察觉到张志礼口里的无奈和苦涩,张志仁也觉得十分不好过,默默的跟进药铺,拿了配置好的药材后,直接回了富足村。
把驴车停在张家老宅的门口时,就听到马春花指桑骂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