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做活,尤家杂货店不点灯烛,黑暗里幽幽,丁氏的眼神也幽幽。
她想到娘家,穷,就只有这个字。
众所共知的,晋王换下老洪王,南兴民间逐渐富裕,可那是丁氏出嫁前面没几年,在丁氏成长的主要岁月里,家里的穷铸造她的皮肉筋骨,让她意识到属于自己的把得牢,不属于自己的也要把得牢。
还记得野猫叼走一块饼,她哭着追出几里地,过年的时候家里难得油炸面食,老鼠跑出来,丁氏握着另一头,老鼠咬着一头,最后面饼碎了,硬生生抢回半块,这些争夺的是属于她家的东西。
别人地的庄稼,秋收后的捡漏,是属于别人的东西,丁氏趁人不注意拿回自己家。
她对尤二姑娘的逼迫也与穷字有关,杂货店姑娘出嫁前的日子不愁吃穿,丁氏时常恨的牙根痒。
旁人的生活好过她,这不是催着她生气吗?
小姑子的聘礼又是属于她的钱,反正嫁妆她不认,丁氏和尤二姑娘好不了。
钱钱钱,只为这一个字。
穷穷穷,也只为这一个字。
肚皮鼓起来就能到手的钱,丁氏为什么不要?尤掌柜的发出鼾声,丁氏双眸炯炯像野猫成精,她决定破费一把,从明天开始每天给尤掌柜抓药,直到自己怀上为止。
尤桐花,你给老娘等着,丁氏对自己信心满满。
.....
夜晚的灯烛映照出二八年华的姣好容颜,乌眉黛下的眼眸凝聚着专注,纤柔的手指握着笔,认真的画着一个圈,又一个叉。
这不是承平伯夫人学认字的时光,继黄家商会以后,新的知识面再次打开承平伯夫人如醉如狂的眼界,她离水鱼儿般的渴望着商会带来的新人新事新心思。
接连三天,她参加三场商会,晚晚流连热闹之中,以她夫家的门第接受着奉承,这是尤桐花生命里头一次的盛宴。
它远远胜过嫁入伯府,有个年迈守着她的丈夫,她成为伯爵夫人这些过往的盛宴,过往的盛宴由别人带来,只有最近的感动真正由她当家作主。
青春跳跃在商会的气氛里,商会带来新形式的青春,承平伯夫人晚晚尽兴,次次顺心,如果不是秦氏支撑不住,二八的花季年华有应酬得起一切的本钱。
在商会打盹的秦氏让承平伯夫人失笑,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进,她修改参加商会的时间为每二天有一回,模式不改,本着了解,她大小商会来者不拒。
过多的新知识云起云涌,在家里的那一天也挤掉承平伯夫人的认字时间。
随手一个圈,再来一个叉,面前坐着讲解的管家们,承平伯夫人画得顺手之极。
秦氏眯着眼睛也听,不时的拿着银剪刀,走来剪烛花,这对五十五岁的妾和十六岁的妻,更像祖孙。
茶香茶花带着今夜当值的丫头婆子们,静悄悄的做绣活,稍微懂点事体的,都愿意跟着秦氏学针指,学成了是自己的,到婆家受到高看,自己做活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在这样的氛围里,曾经的繁琐像浮云散去,过往的伤痕如沙痕抹平,心灵得到澄净,视线也忽然明亮,承平伯夫人觉得这日子无限的好,家好人好邻居好,陌生人也好。
小姑娘一片冰心般的纯洁很容易占主导地位,她不自觉的轻咬着笔尖,像平时一样憧憬着明天的商会。
今晚是林忠主讲,接下来伯夫人请教他:“周家的商会在南兴是什么排名,他们家经常到的是什么买卖的商人?”
行行出状元,每一行都能做大做精做得细致,就拿第一家去过的黄家商会说吧,淡水鱼有草鱼、鲤鱼、鲫鱼、青鱼、鲢鱼、鳊鱼等等,光一种鱼的来源地、淡季旺季就是一门学问。
还有一家商会专做针头线脑,不过他家号称绣线最全,凡是你想得到的颜色,他们家就能找到对等的商人。
还有一家专做顶针、锥子、尺子和剪刀,纳鞋底最费力气,最难的时候用一把专用的锥子扎过几层鞋底,锥尖上带着倒缺口,捻粗的麻线套在缺口上,用锥子把线穿过鞋底,这是最厚的地方要这样弄,没有力气根本不行,而稍薄些的地方,大针就需要顶针才能穿过鞋底,是一种套在手上,类似戒指的东西,更宽,外面有大针顶在这浅槽里,才能把鞋底纳缝重叠。
承平伯夫人在家里也做活,对于顶针、锥子不陌生,可是见到一排排摆开的顶针等器具,身为伯夫人也瞪大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她有金顶针,也有镶着宝石以好看为主实用为铺的顶针,可是眼前的顶针除去金、银的,还有硬玉的、雕花的,顶针不像顶针而更像戒指的。
上面一只猫,猫眼是两个浅槽,用的时候大针要顶在这浅槽上面才起作用,这是装饰,不讲实用。
锥子有大有小,有的寒光闪闪以锋利为主,有的直径不一适用性不同。
承平伯夫人烙下深深的印痕,原来开一个商会可不容易,给买家找卖家,给卖家配买家,好似锅配盖,大了不成小了也不成,这是学问。
她就知道了,第二天要去的商会,头天先请教好其规模和交易范围,亲临实地后懂得将更多,也节约时间。
关于听讲,做笔记是个好方式,林忠说着,承平伯夫人顺手又是一个圈,又是几个叉。
她自己不会弄错,这个圈是指商会的主家,旁边三个叉是他有三个儿子,这不是糖葫芦。
旁边一个叉几个圈,这.....是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