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胜尚且被他寥寥几句里透出的凶险震得无话,闻言理了一阵,才终于跟上:“少将军是说,此前还有人逼皇上立过血誓?”
云琅点了点头:“不止逼过,应当也没烧成灰,掺在酒里喝下去。”
“……”连胜始终想不清楚云少将军明明出身贵胄、长在宫里,为什么对这种歃血为盟一样的山大王行径心心念念:“以死相挟立的誓,为何偏要烧了?若是留下,今日岂不也能拿出来,去了这杀身之祸……”
云琅无奈:“可我逼他立的誓,也没提我的杀身之祸啊。”
连胜怔了怔,没立时说得出话。
“况且……逼一个快封储君的王爷立誓,说穿了,也无非就是赌一口气。”
云琅道:“如今他已登基,生杀予夺都在手里。我拿个写过的血誓,莫非就能逼他照着做了?咱们这位皇上的脾气,倒说不定会连人带誓一起烧了――”
电光石火,云琅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个念头,倏而停下脚步。
连胜跟着停下:“少将军?”
“不对。”云琅沉声,“走,去玉英阁。”
“此刻只怕还有些紧。”连胜皱眉,“按方才所见,那些卫兵的脚程,只怕恰好刚到――”
“不能叫他们到。”
云琅咬了咬牙,四处扫了一圈,大致认准了方向,踏着门口石狮掠上房檐:“我先过去,自找路跟上!”
连胜尚不及回应,云琅已找准那一处格外醒目的楼阁,片刻不停,直赶了过去。
大理寺内,暗流汹涌。
连胜身法不及云琅,不能高来高去。凝神一路隐匿着赶去玉英阁,察觉各处异样,竟几乎隐隐心惊。
如今已是年关歇朝,大理寺不需理政,又不像开封尹那般,为了审理刺客案仍要开府运转。本该是极冷清安静、人烟寥寥才对。
可这一路过来,竟在各处俱有人影闪动,行色匆匆。屋角堆着的东西拿油毡掩着,连胜经过时大略扫了一眼,竟都是干透了的薪柴和满罐猛火油。
连胜赶到玉英阁外,一眼看见侍卫司的骁锐营,急矮身躲避时,背后已被人拽着用力扯了一把。
连胜借势躲开巡逻卫兵视线,堪堪站定,看着隐蔽处的云琅:“少将军!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这一路――”
“尽是柴薪火油,我看见了。”
云琅低声应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神色愈沉:“是我料差了一步。”
萧朔曾对他提过,受皇上召见时,前面还有个不明身份的“外臣”,叫高继勋和金吾卫都忌惮不已。
云琅其实已大致猜出了这个“外臣”的身份,只是那时尚不知大理寺的根由,并没细想皇上与之会面,究竟都说了什么。
“听着。”云琅低声道,“我说一句你背一句,能背多少背多少,背不下也要硬记。”
连胜心头愈紧:“少将军――”
云琅不等他,已自顾自飞快向下说:“以我所推,当年京中忽然出了戎狄的探子,就是襄王暗中作祟,与戎狄勾结,意图以此颠覆朝纲、篡取皇位。偏偏皇子里出了个天生的战将,戎狄暗探被端王叔带禁军连根剿净,这是襄王府第一次受挫。”
云琅道:“于是,襄王察觉到不可硬夺,只能徐徐图之。便决心扶持一个刚成年的皇子,作为幌子,先除掉最要紧的对手。”
“当年三司使舞弊勾连,做下的盐行灭门案,正好给了他们一个绝妙的机会。”
云琅理了理思绪,低声道:“集贤阁大学士杨显佑在明,保举六皇子代开封府事,大理寺在暗,扶助六皇子,将三司使一举扳倒,换上了杨显佑的门生。”
“而六皇子经此一案,锋芒初现。又在襄王府扶持下,一路结交朝臣……直到宿卫宫变。”
云琅一时还拿不准宿卫宫变的根由,定了定神,不在此处纠结:“那之后,就如襄王府要的一般,血案一桩迭着一桩。端王叔殁在天牢,禁军分崩离析,朝中人人自危,朔方军被排挤在朝堂之外,成了孤军。”
“唯一叫襄王没料到的,是他扶持的傀儡,竟然忽然挣脱了他的操控,坐上了皇位。”
云琅低声道:“或者……这才是先帝当初所说的‘没得选’。”
若是扶了个平庸些的皇子,只怕皇位早晚要落到襄王手中。以襄王这些年的行径,到时候京城内外,只怕又是一场血洗的政变。
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先帝心中如何作想。
六皇子韬光养晦、与虎谋皮,隐忍多年,盯准了这一个机会,终于螳螂捕蝉,反摆了黄雀一道。
如今黄雀找上门来,最便于拿出来威胁的,就该是当年立下的血誓。
“襄王的大宛马队,不是给皇上看的。”
云琅咬牙低声:“此时他应当在召集他隐于朝中的人,比如大理寺卿……他们不会等,今夜大抵就会来拿誓书。”
“既然要拿,何必再烧?”连胜皱紧眉,“看这架势,少说要烧干净大半个大理寺――”
“不是他要烧。”云琅沉声,“是皇上。”
连胜被他一点,倏而醒转,脸色白了白。
皇上受襄王威胁,要将昔日立下的誓书大白于天下,也已猜到这誓书十有**、就藏在灯下黑的玉英阁。
襄王今晚拿誓书,皇上进不去玉英阁,最便捷的办法,就是一把火烧干净。
“我去找殿下!”连胜当即便要动身,“如今还未烧